产房内,林潇潇沉沉睡去,呼吸虽然微弱却平稳。容嬷嬷指挥着宫人轻手轻脚地收拾着残局,孙嬷嬷和小翠则一人抱着一个襁褓,激动又小心地站在一旁,脸上洋溢着难以抑制的喜悦和一丝面对帝王时的惶恐。
宇文烬站在原地,目光沉沉地落在林潇潇苍白却异常平静的睡颜上,久久没有移开。方才那汹涌的情绪似乎被强行压制了下去,但眼底深处那抹复杂的暗流却依旧在涌动。他听着她均匀的呼吸声,再对比之前那撕心裂肺的痛呼,一种难以言喻的悸动感攥住了他的心脏。
【睡着了?】
【这么快就睡着了?】
【也是……折腾了这么久……】
【肯定累坏了。】
【刚才……真是吓人。】
【那叫声……朕在殿外听着都……】
【幸好……幸好都过去了。】
【母子平安……不,是母子女三人平安。】
【龙凤胎……她竟然生了龙凤胎……】
他的视线终于从林潇潇脸上移开,缓缓转向孙嬷嬷和小翠怀中的襁褓。那两个小小的、裹在明黄色锦缎里的生命,此刻正安安静静地睡着,偶尔发出一点细微的咂嘴声。
一种前所未有的、陌生的情感,如同初春破土的嫩芽,带着点笨拙的、小心翼翼的力量,在他冷硬的心房里滋生。
【这就是……朕的孩子?】
【朕的……皇子和小公主?】
【这么小……这么软……】
【好像轻轻一碰就会碎掉。】
他下意识地向前迈了一步。孙嬷嬷和小翠立刻屏住了呼吸,将怀里的襁褓微微向前托了托,既恭敬又带着期盼。
宇文烬的目光先在哥哥(皇子)身上停留。小家伙似乎睡得不太安稳,小眉头微微蹙着,像极了……像极了他自己不耐烦时的样子。一种奇异的联系感,让他心头微动。
【这小子……皱眉的样子,倒有几分朕的神韵。】
【是个有脾气的。】
他的嘴角几不可察地牵动了一下,随即看向旁边襁褓里的妹妹(公主)。小公主睡得香甜,小脸红扑扑的,嘴唇像花瓣一样柔嫩,呼吸轻柔得几乎感觉不到。
【这个……更小一些。】
【这么娇气……】
【得像珍宝一样护着才行。】
【像她娘亲一样……看着柔弱,骨子里却……】
他的思绪不由自主地又飘到了昏睡的林潇潇身上。那个平时见了他像鹌鹑一样缩着脖子、心里却敢疯狂吐槽他的女人,刚才却爆发出那样惊人的力量和韧性。
一种强烈的冲动,促使他缓缓抬起了手。那双手,执掌生杀,批阅奏章,握过利剑,此刻却悬在半空,微微有些不易察觉的颤抖。他从未抱过如此脆弱的东西。
【怎么抱?】
【该托着头?】
【还是扶着腰?】
【万一摔了……】
【不行,得小心点。】
孙嬷嬷何等机灵,见陛下似乎想抱小主子,连忙上前一步,小心翼翼地轻声指导:“陛下,托着小主子的头颈和腰臀就好,小主子骨头软,得轻着点。”
宇文烬深吸一口气,像是面对一场至关重要的战役,神情凝重地伸出双手,按照孙嬷嬷的指引,极其缓慢、极其轻柔地,将离他最近的、小公主的襁褓接了过来。
当那个温热、柔软、带着奶香的小小身躯落入他臂弯的瞬间,一种前所未有的、巨大的冲击感席卷了他!那重量很轻,轻得几乎可以忽略不计,却又仿佛重若千钧,沉甸甸地压在他的心头,带来一种无比踏实又无比奇妙的感受。
他的手臂肌肉瞬间绷紧,姿势僵硬得如同石头雕刻,生怕动一下就会惊扰了怀中的小人儿。他能清晰地感觉到小家伙平稳的心跳和温热的体温,透过薄薄的襁褓传递到他的皮肤上,一直熨帖到心底最深处。
【好软……】
【真的好软……】
【像云朵一样。】
【她……她在朕怀里。】
【朕的公主。】
他的手指下意识地收拢,却又立刻放松,生怕弄疼了她。那微微颤抖的手,此刻却稳如磐石地托着这世间最珍贵的宝贝。他低下头,近乎贪婪地凝视着女儿恬静的睡颜,一种近乎虔诚的温柔,罕见地软化了他常年冰封的眉眼。
【像她。】
【眉毛和嘴巴,像潇潇。】
【睡着的样子,很乖。】
他心里默默地想着,甚至没意识到自己用了“潇潇”这个称呼。
就在这时,或许是感觉到了移动,或许是父皇的怀抱不够舒适,小公主忽然动了动,小嘴一瘪,发出了一声细弱的、带着委屈的哼唧。
宇文烬浑身一僵,顿时有些手足无措。
【怎么了?】
【是朕抱得不舒服?】
【还是饿了?】
【该怎么办?】
他求助般地看向孙嬷嬷。
孙嬷嬷忍着笑,连忙小声说:“陛下,小主子许是饿了,或是要换襁褓了。您抱得极好,只是小主子娇贵,认生呢。”
宇文烬这才稍稍松了口气,但身体依旧僵硬。他尝试着极其轻微地晃动了一下手臂,用一种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笨拙又温柔的节奏。
说来也怪,小公主在他生疏的安抚下,哼唧声渐渐小了,小脑袋往他怀里蹭了蹭,又沉沉睡去。
这一刻,一种巨大的成就感和难以言喻的幸福暖流,瞬间淹没了宇文烬。他抱着女儿,仿佛抱住了全世界。那种满足感,比他征服任何一个疆域、处置任何一个逆臣都要强烈千百倍!
【睡了。】
【她又睡了。】
【在朕怀里睡着了。】
他抬起头,目光再次落到林潇潇身上,眼神复杂难辨。是这个女人,承受了巨大的痛苦,将这两个小生命带到了世上,带到了他的面前。
一种前所未有的、混杂着感激、怜惜、以及某种连他自己都尚未厘清的情愫,在他心中悄然滋生。
他抱着女儿,就这么静静地站着,如同一位最忠诚的守护者。产房内烛火摇曳,映照着他棱角分明的侧脸,那常年笼罩的戾气似乎被怀中稚子的温暖驱散了不少,竟透出一种罕见的、近乎平和的光晕。
容嬷嬷和孙嬷嬷等人看着这一幕,心中皆是震撼不已。她们何曾见过陛下如此模样?那个杀伐果断、冷酷无情的暴君,此刻竟像一个最普通的父亲,笨拙而又珍重地抱着自己的孩子,眼底带着他们从未见过的柔光。
这画面,比任何祥瑞吉兆,都更让人心惊,也更让人……心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