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演武场,静得连根针掉地上都能听见。
所有人都跟被施了定身法一样,眼珠子瞪得溜圆,傻愣愣地看着那个掸着灰袍、一副没睡醒模样的忠伯。
刚…刚才…是忠伯出手?那个在武技阁角落里一窝就是十几年、仿佛随时都会睡过去的糟老头子?他弹了弹手指,就…就把三长老含怒的一击给…给抹了?
这世界是疯了吗?!
凌万山脸上的狰狞和杀意僵住了,转而化为极致的错愕和难以置信,他死死盯着忠伯,像是第一次认识这个人:“你…忠老头?你竟敢阻我?!”
族长凌岳也是满脸惊容,眼神在忠伯和凌尘之间来回扫视,若有所思。
忠伯慢悠悠地抬起眼皮,那双常年浑浊的老眼里,此刻却似乎掠过一丝极淡的精光,快得让人以为是错觉。他掏了掏耳朵,语气还是那副要死不活的调调:“三长老,耳朵不好使了?都说了,吵着我老头子清净了。”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地上重伤的凌尘,又瞥了一眼那边昏死的凌玉龙,淡淡道:“小辈打架,打输了是学艺不精,打赢了是本事。老的跳出来下黑手,算怎么回事?凌家的脸,还要不要了?”
这话说得平平淡淡,却像是一记无形的耳光,狠狠抽在凌万山脸上。
凌万山气得浑身发抖,脸色一阵青一阵白,灵武师的气势再次不受控制地爆发出来:“忠老头!你少在这倚老卖老!这畜生心狠手辣,废我儿修为,断他前程!此等行径,与魔头何异!今日我必清理门户,谁拦谁就是与我凌万山为敌!”
“哦?”忠伯慢吞吞地向前走了两步,挡在了凌尘身前,那佝偻的腰背似乎挺直了一点点,“三长老是要连我老头子一起清理了?”
没有惊天动地的气势爆发,但就在忠伯站定的那一刻,凌万山那狂暴的灵武师威压,仿佛撞上了一堵无形无质、却坚不可摧的墙壁,竟被硬生生地压回了他的周身三尺之内,难以再越雷池一步!
凌万山瞳孔猛地一缩,脸上第一次露出了骇然之色!
他可是灵武师三重!竟然被对方悄无声息地完全压制了气场?!这忠老头到底是什么修为?!
族长凌岳眼中也是精光爆闪,心中掀起了惊涛骇浪。他一直觉得这位看守武技阁的老者有些神秘,却没想到竟隐藏得如此之深!
“你…你究竟是谁?!”凌万山的声音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惊惧。
“我?一个看仓库的老不死罢了。”忠伯耷拉着眼皮,“三长老,听我一句劝,收手吧。族长也在这,真有是非,按族规办便是。再闹下去,难看的是你自己。”
凌万山胸口剧烈起伏,脸色铁青,死死攥着拳头,指甲深深掐入掌心。他死死盯着忠伯,又狠狠剐了一眼地上艰难喘息的凌尘,眼中充满了不甘和怨毒。
但他终究不是蠢货。忠伯深藏不露的实力让他惊疑不定,族长凌岳也明显站在对方那边,今日想杀凌尘,已然不可能了。
“好!好!好!”凌万山连说三个好字,语气阴冷得能冻死人,“凌岳!忠老头!你们今日非要保这个小畜生是吧?行!我看你们能保到几时!此事,没完!”
他猛地转身,抱起昏迷不醒、修为已废的儿子凌玉龙,不再看任何人,带着冲天怒气,大步离开了演武场。那些原本跟着他起哄的狗腿子,也吓得屁滚尿流,慌忙跟了上去。
一场惊天风波,竟以这样一种谁也没想到的方式,暂时平息了。
演武场上依旧一片死寂,所有人都还没从这接连的震撼中回过神来。
族长凌岳看着凌万山离去的背影,眉头紧锁,眼中闪过一丝忧虑。他知道,这事绝不可能就这么算了。他走到忠伯面前,郑重地拱了拱手:“今日多谢忠伯出手。”
忠伯摆了摆手,又恢复了那副懒洋洋的样子:“行了行了,赶紧散了吧,闹哄哄的,耽误老头子我晒太阳。”
凌岳苦笑一声,点点头,转身开始指挥还有些发懵的执事们疏散人群,处理现场。
忠伯这才慢悠悠地转过身,蹲下身,看着地上几乎成了一个血人的凌尘。
凌尘也正看着他,眼神复杂,有感激,有疑惑,更多的是警惕。他艰难地开口,声音沙哑得厉害:“为…为什么…救我?”
忠伯浑浊的眼睛打量着他,特别是他那条扭曲的左臂和恐怖的肩伤,啧啧两声:“小子,命挺硬啊。”
他没有直接回答凌尘的问题,而是伸出枯瘦的手指,快速在凌尘左肩和手臂的几处穴位上点了几下。一股温和却异常精纯醇厚的元气透体而入,瞬间止住了狂流的鲜血,缓解了部分剧痛,甚至将那断裂的骨头稍稍归位固定。
凌尘闷哼一声,只觉得一股暖流散入四肢百骸,舒服了不少,心中却更是震惊。这手法,这元气精纯度,绝非普通灵武师能有的!这忠伯,到底是什么人?
“别用那种眼神看我老头子,”忠伯似乎看穿了他的心思,撇撇嘴,“路过,嫌吵而已。”
他凑近了些,声音压低到只有两人能听到:“小子,你惹大麻烦了。凌万山睚眦必报,今天丢了这么大脸,绝不会善罢甘休。明的不行,暗地里的手段多的是。凌家,你待不下去了。”
凌尘眼神一凛,他自然知道。
“能动了就赶紧滚蛋。”忠伯慢吞吞地站起身,仿佛只是随口说了一句无关紧要的话,“北面,黑风山脉,最近晚上星星挺亮的。”
黑风山脉?星星挺亮?
凌尘猛地想起凌清竹之前也提过黑风山脉老鹰涧的紫光!忠伯是在指点他去处?难道那秘境…
他还想再问,忠伯却已经背着手,踱着步子,晃晃悠悠地朝着武技阁的方向走了,一边走一边打着哈欠,仿佛刚才什么都没发生过。
周围的族人远远看着,眼神敬畏,不敢靠近。
凌尘咬紧牙关,用还能动的右手艰难地撑起身体。他知道忠伯说得对,必须立刻离开!凌万山暂时退走,不代表危险解除,恐怕更多的杀招很快就会到来。
他看了一眼忠伯离去的方向,将那份恩情和疑惑默默记在心里。然后,他拖着残破的身躯,一步一步,艰难地朝着自家那处偏僻的小院挪去。
每走一步,都牵动全身伤口,钻心地疼。但他硬是咬着牙,一声不吭。
沿途遇到的族人,纷纷像避瘟神一样让开道路,看他的眼神充满了恐惧、复杂,再无之前的鄙夷。
回到冰冷破败的小院,母亲苏婉还在昏睡,对之前发生的一切毫不知情。
凌尘心中稍安。他快速处理了一下身上触目惊心的伤口,用破布条紧紧包扎固定住骨折的左臂。然后,他翻出父亲留下的那个旧木盒,将里面仅有的几件遗物,连同那枚表面多了一道裂纹、再次陷入沉寂的石蛋,小心地包好,揣入怀中。
他又将那本意外得来的《崩岩劲》残卷贴身藏好。
做完这一切,他坐在母亲床边,看着母亲苍白憔悴的睡颜,眼中闪过一丝愧疚和不舍。
但他不能带她走。以他现在的状态,带着重伤未愈的母亲,根本逃不出凌万山的追杀黑风山脉更是危险重重。留在凌家,有族长今日的态度和忠伯隐约的震慑,母亲反而可能更安全。
他深吸一口气,伏在案前,用颤抖的右手,留下了一封简短的信,只说自己要外出寻找治伤和修炼的机缘,让母亲务必保重,等他回来。
将信压在母亲枕下,他最后深深看了一眼母亲,毅然转身,决绝地走出了小院。
夜色,悄然降临。
凌尘借着夜色的掩护,如同幽灵般穿梭在凌家宅院的阴影里,避开巡逻的护卫,朝着北面围墙摸去。
他的身体状态极差,但强大的神魂感知力还在,总能提前避开危险。
很快,他来到了围墙根下。望着那高高的围墙,他深吸一口气,调动起体内仅存的那一丝内息,忍着剧痛,用右手艰难地攀爬。
费尽九牛二虎之力,他终于翻过了围墙,重重摔落在外的地面上,溅起一片尘土,伤口的剧痛让他几乎晕厥。
他挣扎着爬起来,回头望了一眼夜色中轮廓模糊的凌家宅院,眼中没有丝毫留恋,只有冰冷的火焰在燃烧。
“凌万山…柳家…等着吧…我还会回来的!”
他转过身,辨认了一下方向,朝着北方那片更加深邃、更加危险的黑风山脉,一头扎进了浓浓的夜色之中。
夜凉如水,寒风刺骨。
他刚离开不到一炷香的时间,几道鬼鬼祟祟的黑影便悄然出现在他之前跌落的地方。
为首一人蹲下身,检查了一下地面的痕迹和血迹,眼中闪过阴冷的光。
“哼,果然逃了。方向是黑风山,他跑不远!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