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支黑曜石箭矢擦着头皮飞过的凉意,还没从皮肤上褪去。凌尘浑身肌肉绷得死紧,举着双手,一动不敢动,眼角余光死死盯着那箭矢颤抖的尾羽。心脏在胸腔里哐哐砸着,比在管道里逃命时跳得还凶。
操!才出虎穴,又入狼窝?这欢迎仪式可真够原始的!
乱石堆后面,那几个穿着兽皮、脸上糊着彩色泥巴的人慢慢走了出来,大概四五个人,有男有女,个个精瘦,皮肤黝黑粗糙,眼神像刀子一样,在他和阿星身上来回刮。他们手里的武器简陋得可怜,除了粗糙的弓箭,就是绑着石头的木矛和磨尖的骨刀,但那股子常年与天争命磨砺出的凶悍和警惕,却做不得假。
“说!你们是什么东西!从那个‘铁棺材’里爬出来的怪物吗?!”为首的是个脸上有一道狰狞旧疤的男人,他握着一把看起来最像样的铁头长矛,矛尖微微下压,对准了凌尘的胸口,声音沙哑难听,带着浓浓的戒备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惧?特别是看向他们身后那庞大废墟时。
铁棺材?指的是那艘方舟残骸?
凌尘脑子飞速转动,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这些人看起来不像之前那些冰冷的机械守卫,更像是…本地土着?他们对那废墟明显有恐惧,把自己当成了从里面出来的“东西”?
不能激怒他们。自己和阿星现在这状态,不够人家塞牙缝的。
“我们不是怪物!”凌尘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无害,甚至带了点虚弱,“我们也是逃出来的…从那里面…”
他微微侧身,示意了一下身后坍塌的出口,以及自己一身破烂的衣衫和还在渗血的伤口。“我们差点死在里面…”
那几个土着交换了一下眼神,警惕丝毫未减,但矛尖似乎微微抬高了一点点。刀疤脸男人上下打量着凌尘,又仔细看了看地上昏迷不醒、脸色苍白如纸的阿星,眉头拧得更紧了。
“逃出来的?”他语气里满是怀疑,“那‘铁棺材’吃人不出声,多少年没人能从那鬼地方活着出来了!你们怎么做到的?她怎么了?”他用矛尖指了指阿星。
“我们…运气好,找到了一条没完全塌的路。”凌尘半真半假地含糊道,不敢透露太多细节,“她受伤了,一直昏迷。我们需要水和吃的,还有…一个安全的地方。”他努力让自己的眼神显得诚恳又无助。
另一个拿着骨刀、脸上涂着蓝色条纹的年轻女人低声对刀疤脸说了句什么,语速很快,语调奇特,凌尘完全听不懂。
刀疤脸沉吟了一下,目光再次扫过凌尘,重点在他那与本地人截然不同的破损衣物和还算清秀(虽然现在很狼狈)的脸上停留了片刻,最后又落回阿星身上。
阿星的容貌极其出色,即使昏迷中也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与这荒蛮之地格格不入的脆弱和…奇异气质。这显然引起了这些土着的注意和更大的猜疑。
“你们从哪来?不像附近部落的人。”刀疤脸的声音更沉了。
凌尘心里一紧。来历没法编,他对这个世界一无所知。“我们…从很远的地方来,遇到了灾难,流落至此。”他只能继续模糊处理。
刀疤脸显然不满意这个答案,眼神越发锐利。他打了个手势,另外两个土着立刻小心翼翼地绕到侧面,形成了半包围,彻底断绝了凌尘突然逃跑的可能。
气氛再次紧绷起来。
凌尘手心冒汗,脑子飞快思考着对策。硬拼是找死,求饶估计也没用,这些人的戒心太重了。
就在双方僵持不下之际——
地上昏迷的阿星,忽然又无意识地抽搐了一下,发出一声极其微弱的痛苦呻吟。她的眉头紧紧蹙起,嘴唇干裂得厉害,呼吸也变得有些急促。
那拿着骨刀的年轻女人似乎心软了一下,又低声对刀疤脸快速说了几句,这次指了指阿星,又指了指天空(太阳似乎升高了一些,温度略有回升),语气带着点催促。
刀疤脸看了看气息微弱的阿星,又看了看一脸“老实”和焦急的凌尘,脸上的疤痕抽动了一下,似乎在进行激烈的思想斗争。
最终,他啐了一口唾沫,恶狠狠地说道:“算你们运气!长老说过,荒原上的活物,能救一个是一个,免得便宜了那些鬼东西和‘熔炉’的辐射尘!”
他收起长矛,但眼神依旧冰冷:“跟上!别耍花样!不然把你们扔去喂沙蜥!”
熔炉?辐射尘?沙蜥?
凌尘捕捉到这几个陌生的词,心里暗暗记下。他不敢多问,连忙点头,小心翼翼地将阿星重新背起来。
那几个土着依旧保持着高度的警惕,前后左右地“押送”着他们,朝着荒原深处走去。
离开了废墟的范围,凌尘才真正看清这片土地的模样。
荒凉。极致的荒凉。
大地是暗沉的黑褐色,布满碎石和沙砾,只有零星一些极其耐旱的、形态怪异的荆棘类植物顽强地生长着,叶片都带着不健康的灰败色。空气干燥寒冷,风一吹就卷起漫天沙尘,打在脸上生疼。远处黑色的山脉沉默地矗立,给人一种沉重的压迫感。
天空虽然不再是废墟里那令人窒息的穹顶,但也灰蒙蒙的,看不到什么蓝色,太阳像个模糊的光斑,没什么温度。
这就是外面的世界?
凌尘的心一点点沉下去。这地方,看起来比那钢铁废墟也好不到哪里去,甚至…更让人绝望。
那些土着对这里极其熟悉,在乱石和沟壑间快速穿行,脚步轻捷,几乎不发出什么声音。他们时不时会停下来,警惕地观察四周,特别是天空和远处的地平线,仿佛在提防着什么可怕的东西。
凌尘背着阿星,艰难地跟在后面,体力消耗极大。背后的伤口又开始渗血,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
走了大概小半个时辰,前方出现了一片由巨大黑色岩石组成的天然屏障。土着们熟练地绕到岩石后面,那里竟然隐藏着一个狭窄的、向下倾斜的裂缝入口。
“进去!”刀疤脸命令道,自己率先钻了进去。
裂缝后面是一个不大的天然洞穴,阴暗潮湿,但挡住了风沙,比外面暖和不少。角落里铺着些干草和兽皮,中间有一个用石头垒砌的、早已熄灭的火塘。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烟火味、兽皮味和…某种草药的味道。
这里似乎是他们的一个临时落脚点。
“把她放下。”刀疤脸指了指干草铺。
凌尘小心地将阿星放下。那个年轻女人走过来,蹲下身,粗糙的手指检查了一下阿星的脉搏和眼皮,又看了看她苍白得异常的皮肤和眉心那点诡异的黑色印记,眉头皱得更紧了。她抬头对刀疤脸摇了摇头,说了句什么。
刀疤脸脸色更加难看,看向凌尘的眼神又多了几分怀疑:“她不像受伤,倒像是…被‘死寂之尘’污染了?或者中了什么邪术!”
死寂之尘?污染?邪术?
凌尘心里一惊,连忙道:“不是污染!她是旧伤!一直没好!”他没法解释阿星的情况,只能一口咬定是伤。
刀疤脸显然不信,冷哼一声,不再理会。他示意另一个同伴拿出一个皮质水袋,扔给凌尘,又丢过来一小块黑乎乎的、像是肉干的东西。
“水和吃的。省着点。在这里待着,不准乱走!等我们的人回来再说!”他语气强硬,充满不容置疑。
说完,他留下那个年轻女人和另一个看起来最年轻的土着在洞口看守,自己带着另外两人又钻出了裂缝,似乎是去继续巡逻或者做什么别的事。
洞穴里安静下来。
凌尘顾不上那肉干有多硬多难吃,先小心翼翼地给阿星喂了点水。清水浸润下,阿星的嘴唇似乎没那么干了,但依旧没有醒来的迹象。
他坐在干草铺边,啃着那硌牙的肉干,味同嚼蜡。目光扫过洞口那两个像石雕一样守着、时刻保持警惕的土着,又看向洞穴深处漆黑的阴影。
暂时安全了?也许吧。
但这些土着的猜疑并未消除,尤其是对阿星的状态。他们口中的“长老”、“熔炉”、“死寂之尘”、“沙蜥”…这些陌生的词汇背后,显然隐藏着这个残酷世界的运行规则和危险。
而阿星…她还能撑多久?自己又该如何取得这些土着的信任,打听到有用的信息,找到下一步的出路?
医疗舱里那个男人临终的警告再次回响在耳边:“小心人…”
他看向洞口那两个沉默的背影,心里那根弦,丝毫不敢放松。
这荒原,恐怕比那钢铁废墟,更加步步杀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