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数日,凌霰白的状态时好时坏。
箭伤未愈又遭道法反噬,整个人昏昏沉沉,时常陷入高热。
闻人迦胥变得异常沉默,每天只专注守在榻前,为对方拭去额角细汗,轻手轻脚地更换肩伤药纱。
那双惯常恣意骄矜的眼眸里,渐渐沉淀下许多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
侍卫和度玄默契地眼观鼻鼻观心,给两人留足了独处的空间。
这日,凌霰白的精神头总算好转了些许,只是人还有些恹恹的。
他此刻正倚在软枕上,望着窗外透进来的晨光微微出神,闻人迦胥则坐在一旁,小心翼翼地为他指尖上药。
原本血肉模糊的伤口已生出嫩红的新肉,在药膏滋润下显得格外柔软。
少年垂首,指腹极轻地抚过那些嫩肉,眸色渐深。
这些天,祖父的质问一直在他心头盘旋。
而今,他无比确定——
他对道子的情意,绝不会因时间流逝而消磨半分!
什么“新鲜劲儿过了就腻”,什么“不喜了便会后悔”,这些统统都不会发生在道子身上。
而且……
少年抬眸,目光细细描摹着眼前人的侧颜。
道子为他挡箭,真的只是所谓的“你护着我,我便护着你”这么简单吗?
那日他情急之下脱口而出的“阿霰”,道子分明听得真切,却对此只字不提……
这若有似无的回避,反倒让他心底燃起一簇隐秘的火苗。
他眸光微动,一个试探的念头悄然成形。
“道子。”
闻人迦胥忽然唤道。
凌霰白眼睫轻颤,转眸望来。
四目相对的刹那,少年指尖不着痕迹地收紧,状似随意道:
“回京后,我打算遵从母亲的意思,迎娶一位温婉贤淑的贵女。”
他故意停顿,目光紧锁对方每一个细微的表情变化,“您作为我的挚友,届时定要来喝杯喜酒……”
话音未落,他便察觉到掌心里的指尖几不可察地一颤。
与此同时,那双柔润剔透的眸子似是黯了几分,又仿佛只是窗外浮光掠过的残影。
闻人迦胥心头猛地一跳,一股隐秘的欢愉如蜜糖般在胸腔化开。
道子对他,果然是……
“好。”
凌霰白眼尾微弯,“那便提前恭贺小公子了。”
这话一出,少年心头那股隐秘的欢喜顿时凝滞。
眼前之人分明在笑,可那笑容深处,却有什么沉重的东西正在无声坠落,将往日的风流韵致生生揉碎。
竟比任何眼泪都更让人心尖发疼。
闻人迦胥看着他这副样子,喉结滚动,眼角渐渐泛起赤色。
“道子,你非要……这般与我说话吗?”
他倾身逼近,将人完全笼罩在自己的阴影之下,灼热的呼吸纠缠在咫尺之间。
少年再也压抑不住,一字一顿地质问:“你如今……分明也是心悦于我的,为何不敢认?”
凌霰白眼睫急颤,斑驳的光影将他的神情切割得支离破碎。
他指尖蜷缩着欲要抽离,却被闻人迦胥更加用力地扣住,十指相缠,强势得不容半分退却。
房间内一时静得可怕。
铜漏滴答,香炉青烟袅袅,连窗外梧桐叶摩挲的沙沙声都清晰可闻。
良久,一声轻叹自凌霰白唇畔溢出:“小公子,你值得更好的,而不是……”
“什么更好的!”
少年急声打断。
“更好的自有更好的人相配!我闻人迦胥此生所求……唯你而已!”
这声告白字字铿锵,在耳边回荡,震得凌霰白心尖发麻。
不待他有所回应,闻人迦胥忽然将头深深埋入他的颈窝。
炽热的鼻息灼烧着那片冰凉的肌肤,声音闷闷地传来:
“阿霰,我心悦于你。”
他收紧环抱的手臂,似要把人揉进骨血。
“你的心脉我会用余生来温养,定要让你活得比南山松柏还要长久……”
“你说修道最忌情爱牵绊,我不扰你清修,只要能守在你身侧就好……”
少年委屈的哽咽里,往日的骄矜跋扈荡然无存,只剩下最纯粹的赤诚与执着。
“我绝不会腻了你,你信我,信我好不好……”
说到最后,已是带上了几分颤抖的气音,满是小心翼翼的忐忑与期许。
凌霰白听着这番话,心头泛起阵阵暖意,眸底漾开的碎光温软缱绻,几乎能把人溺毙。
但……
感动归感动。
都到这份上了,怎么还不来个强取豪夺?
这可怜巴巴的是怎么个事儿?
你的小霸王本色呢?!你倒是强制一下我啊!
闻人迦胥的指尖无意识地收紧,急促杂乱的心跳声如擂鼓般在耳畔轰鸣。
等待的每一瞬都被无限拉长,仿佛在刀尖上行走般煎熬。
就在他几乎要按捺不住,当真想不管不顾将人绑了的时候——
“……我信小公子。”
轻若落雪的一句话,让少年浑身一僵,瞳孔骤然紧缩。
刹那间,心头似有万千星火轰然绽放,绚烂得几乎灼伤胸腔,连带着鼻尖都酸涩得发疼。
闻人迦胥猛地直起身,灼灼目光一瞬不瞬地锁住眼前人,眸底流转的炽烈情意几乎凝为实质。
“阿霰,来日我若负你,甘愿剖心自刎!但——”
他攥紧凌霰白的手,重重按在自己心口,“绝不会有那么一天!”
每个音节都似刻进骨血里的誓言,笃定骄狂,再无半分动摇!
凌霰白定定望进少年眼底,最后一丝犹疑也渐渐化开。
他忽地轻笑出声,指尖轻轻点在少年心口,轻声应道:
“嗯,不会有那么一天。”
闻人迦胥呼吸一滞。
那双含情眼此刻微微弯起,弧度好看极了,睫羽半敛间眸光流转,晕开万千泠滟风华,轻易便摄去了少年人的心魂。
再也按捺不住,他忽地扣住眼前之人的后颈,炙热的唇不由分说地便覆了上去。
这个吻来得又急又凶,带着压抑已久的渴望,辗转厮磨间似要将满腔情意尽数倾注。
凌霰白被迫仰首,发丝自肩头滑落,与少年艳烈的红衣痴缠难分。
眼尾薄红愈发秾艳,洇开的水光浸湿睫羽,湿漉漉地轻颤着。
闻人迦胥指腹轻抚而过,眸色愈发晦暗幽深。
这抹雪色,终是被他握住了!
……
房门外,侍卫握刀指节绷得死紧。
小公子那些话听得他老脸发红,什么“剖心自刎”“唯你而已”,酸得他后槽牙都要倒了。
而度玄八卦之魂熊熊燃烧,终于按捺不住,偷偷将房门推开一道缝隙
他们两个来这里,本是来禀报要事。
花魁鸢儿未能逃脱,夜枭卫已将她连同那些溃逃的山匪尽数缉拿。
可眼下这情形,显然不太合适……
只见软榻之上,自家道子被那红衣小公子按在锦褥间亲得眼尾洇红,痴缠不休。
看似是少年强势索求,可细看道子微抬的下颌,轻扣在少年后颈的指尖……
度玄倒吸一口凉气。
这哪儿是狼崽子叼走了雪狐?分明是狡猾的狐狸早布好了诱人的陷阱!
正看得起劲,忽对上凌霰白似笑非笑的一瞥。
那眼神凉飕飕的,瞬间让度玄回想起被黄符塞满鼻孔的恐惧。
他浑身一激灵,动作极快地掩上房门,再不敢乱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