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在官道上徐徐前行,轮声辘辘应和着马蹄哒哒,京城巍峨的城门已近在眼前。
“恭迎道子、闻人小公子、度玄小真人、唐侍卫回京——”
尖细的嗓音骤然打破旖旎。
城门前,身着绛紫宫袍的大太监笑出一脸褶子,身后两列宫人手持御赐之物整齐而立。
“陛下听闻四位平定玉城蛊祸,特命老奴在此恭候!”
闻人迦胥不情不愿地从凌霰白颈窝抬头,烦躁地啧了一声。
他紧握着凌霰白的手跃下马车,嗓音还带着未散的情欲暗哑:“现在就要进宫?”
大太监的目光在两人同样红肿的唇瓣上打了个转,脸上的褶子堆得更深了。
“陛下说了,若是小公子想先回府休整也是可以的。”
“不必。”
凌霰白眼尾微弯,指尖在少年掌心轻轻一勾,“我与小公子,这就进宫面圣。”
闻人迦胥呼吸一滞,被这隐秘的撩拨乱了心神,自然是道子说什么便是什么。
这副模样看得周围宫人们暗自咋舌:这小祖宗竟也有这么乖顺的一天?!当真是奇了!
而度玄一听要进宫,立刻捂着肚子哀嚎起来。
“哎哟喂!道子师兄,我今早贪嘴多吃了两个糯米团子,这会儿肚子翻江倒海的!得赶紧回太虚观找灵虚师叔扎两针才行!”
他边说边往后蹭,“啊对了!观里还堆着三缸驱邪符没画完,再不回去师父该骂人了——!”
话音未落,人已窜出三丈远。
那些繁琐的宫规礼节,简直比往鼻孔里塞黄符还让他浑身刺挠。
这种麻烦差事,还是留给道子师兄应付去吧!
这借口拙劣得连路边的狗都要摇头,偏生那老太监面不改色,还捋着袖袍赞叹道:“度玄小真人颇有道门真趣呐!”
“……”
其实,倒也不必如此捧场。
……
皇宫·御书房
龙涎香在鎏金兽炉中袅袅升起。
凌霰白与闻人迦胥齐齐行礼:“陛下\/皇帝舅舅!”
玄穹帝搁下朱笔,目光在二人之间意味深长地转了个来回。
他未急着谈正事,反而促狭一笑:“朕可是听长姐唠叨了好几日。”
说着竟捏着嗓子学起长公主的腔调,“那混账小子!一声不吭跑去玉城,要不是老将军说漏嘴,我这当娘的还蒙在鼓里!”
闻人迦胥眼神飘忽,心虚的摸了摸鼻尖。
“我、我回府就向母亲请罪……”
玄穹帝瞧着他这副窘态,满意至极。
目光又转向凌霰白,故意拖长语调:“道子啊,朕这个不成器的外甥,当挚友可还称职?”
!!!
什么劳什子挚友啊!
这两个字都把他搞得快应激了!
少年顿时如芒在背,指尖不自觉攥紧了衣袍,余光一个劲儿往身侧偷瞄。
凌霰白广袖轻垂,清凌凌的眸子映着细碎缱绻的柔光。
“回陛下,先前确为挚友,如今……”眼尾薄红微漾,一字一顿,“是倾心之人。”
!
闻人迦胥瞳孔剧烈收缩,只觉大脑中有什么轰然炸响,飘飘然如坠云端。
道子……亲口承认了……
还是、还是在皇帝舅舅面前!
玄穹帝瞥了一眼自家外甥,险些破功笑出声。
臭小子,你舅舅我今日就当回你的嘴替!
他板起脸:“哦?道子向来清修,何时竟动了凡心?”
凌霰白眼尾微挑,眸光轻轻扫过身旁绷紧脊背的少年,忽而轻笑。
“自小公子第一次来太虚观寻我那日,便心生摇曳,只是当时顾虑颇多……”
他顿了顿,声音愈发温软。
“而今,是小公子用满腔赤诚,给了我这份底气。”
“我信他。”
最后三个字又轻又缓,却裹挟着不容置疑的认真与笃定。
闻人迦胥呼吸骤乱,眼眶烫得发疼。
道子所说的每个字都像裹着蜜糖的羽箭,精准扎进心尖最柔软处,令他恨不得当场把人揉进怀里——可皇帝舅舅还在上头看着呢!
玄穹帝瞧着外甥这副情难自抑的模样,直叹没出息!
“既如此……”他故意拖长声调,执起朱笔作势要写,“朕这就拟道赐婚圣旨?”
“不可!”
两人竟异口同声。
闻人迦胥急得向前半步:“我要三书六礼,八抬大轿,堂堂正正求娶!”
——才不要靠圣旨压人!
凌霰白则轻咳一声:“陛下,道门结契需择吉日行天地礼……”
——要娶也是我娶!地位不能逆!
“……”
玄穹帝执笔的手僵在半空,嘴角几不可察的抽搐了两下。
“行行行,你们年轻人的事,自己折腾去!”
打趣过后,他神色一肃,说起正事。
远在边境的闻人厉得知朱国这阴毒计划后,当场掀了军帐,暴脾气一上来直接率铁骑踏平边境。
短短六、七日,捷报跟雪片似的往京城飞。
今儿个攻破朱国边关三城,明儿个连下五座要塞,到后来战报都懒得写了,直接画了只插翅老虎扑向朱国皇城的简笔画。
再夸张点讲,眼瞅着就要一路打到朱国皇城根儿下了!
玄穹帝从龙案暗格中取出一封火漆密信,递予凌霰白。
“朱国今晨刚送到的求降书。”
雪色衣袖微动,凌霰白垂眸细阅,却在看清内容时微微蹙眉。
闻人迦胥眨了眨眼睛,虽好奇得抓心挠肝,却仍恪守礼节没有凑近。
直到皇帝笑骂一声:“臭小子,准你看!”
少年琥珀色的眸子倏然亮起,立刻屁颠屁颠地凑到道子身旁。
他故作正经地负手而立,脑袋却诚实地往信笺上凑。
信纸上是朱国皇帝亲笔,字迹工整却透着一股子冷硬。
【愿献边境三州十八城,黄金百万两,东海明珠十斛……】
【八子云廷任凭大玄处置,生死不论。】
最后一行字力透纸背,墨迹在“生死不论”处晕开狰狞的裂痕,似是将这个儿子亲手钉死在了耻辱柱上。
“倒是能屈能伸,也够心狠冷血。”
玄穹帝指尖轻叩龙案,冷笑中带着几分讥讽。
闻人迦胥盯着那行字,眸色晦暗不明。
原来慕云廷的凉薄,是刻在骨血里的……
“既然任凭处置,依朕看——斩立决。”
玄穹帝眯了眯眼:“这颗毒瘤心机深沉,手段狠辣,若放虎归山,终成祸患。”
凌霰白眼睫微抬,颔首道:“陛下所言极是。”
玄穹帝心中一定,随即又接连抛出几桩要事——
比如青冥暗中提供朱国蛊虫,该给个怎样的教训;
比如朝中几位尸位素餐的大臣该往哪儿挪挪位置;
又比如边关新得的城池与百姓该怎样赋税……
一晃,一个时辰便过去了。
玄穹帝忽然摆手止住话头。
“罢了,再说下去,怕是有人要嫌朕啰嗦了。”
目光意有所指地斜睨向闻人迦胥。
只见少年正张着嘴打哈欠,被皇帝这一眼惊得僵在原地,这打也不是收也不是,就愣愣地定在那儿。
“……”
怎么看起来脑子还是有点不好使。
凌霰白这样想着,唇角却不自觉的翘了翘。
算了,再傻也是老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