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定第三日」
破晓时分,晨雾尚未散尽,石阶上凝着未曦的露水。
一缕蓝黑魔力游走过青苔边缘,最终化为一封半透明的信笺。
而它旁边,一具玄色棺椁静静矗立。
表面蚀刻的魔法纹路明灭闪烁,仿佛随着某种生命的韵律脉动。
迦察觉到这股熟悉的魔力,骤然从意识深处苏醒。
银白羽翼展开的刹那,审判者的身影已出现在庭院中央。
他目光落在庭院中央的黑棺上,棺盖无声滑开,露出其中安眠的少年。
那面容,与洛弦分毫不差。
柔和的眉目,微翘的唇角,甚至那随着呼吸轻轻颤动的睫毛,都如同复刻般精确。
这具躯壳纯净得不含任何魔力,心脏在规律跳动,血液在温热流淌——是完完全全的、鲜活的人类之躯。
禁忌魔法……
迦的指尖悬在棺沿,月轮瞳孔微微收缩。
要缔造出这样完美的人类躯体,必然要付出对等的代价,那人……
信笺感应到他的靠近,突然碎裂成万千光点,墨蓝字迹如命运纺线般在空中交织:
「触碰躯壳,魔法阵自会启动,洛弦的意识将完整转移。」
「冰棺在北境墓园」
那人承诺的“礼物”就在眼前。
可此刻庭院寂寥,唯有晨风掠过空荡的梧桐枝桠,抖落一滴宿夜的露水。
他,没来。
迦的唇瓣微微抿紧,眸光黯淡下来。
胸腔里仿佛缠绕着无形的丝线,随着魔力流转寸寸收紧,将某种绵密的刺痛勒进灵魂深处。
时间在这一刻变得粘稠而漫长。
晨露蒸发的速度,梧桐叶轻颤的频率,甚至是远处飞鸟掠过天际的轨迹,都在感知中被无限放大,可偏偏……就是没有那抹戏谑的轻笑。
也不知过了多久,迦终于伸出手,点在少年的眉心上。
刹那间,棺椁表面的魔法纹路如星河般亮起。
他能清晰地感受到,那个刻印在灵魂深处的烙印正在剧烈震颤,属于洛弦的记忆、情感、认知……恍若细沙般顺着他的指尖,流入那具崭新的躯壳。
当最后一丝羁绊断开时,雪翼不自觉地舒展开来。
没有不舍,只有一种经年积雪终于消融的释然。
迦凝视着棺中沉睡的少年,静默一瞬后,俯身将其抱起。
洛弦的重量真实地沉在臂弯,温热的呼吸拂过颈侧,带着生命特有的韵律。
不再是依附他而生的人格,而是一个完整的、独立的生命。
主卧的窗帘被风轻轻掀起。
迦单膝跪在床沿,将少年安放在柔软的被褥间。
当晨光穿过窗棂时,银发审判者的身影已然消散,唯有枕畔一片银白翎羽静静流转着微光,像是一个无言的祝福。
……
千樱家,粉嫩嫩的少女卧室
赛欧斯正第一百零八次用爪子拍打魔法书封面,肉垫与皮革碰撞发出沉闷的“啪嗒”声。
“嗡~”
银白魔法阵突然在地板上骤然绽开,迦的身影于流光中浮现。
他一抬眼,就对上了两道幽怨的视线。
蹲在书桌上的橙黄玩偶瞬间炸成绒球,尾巴“啪”地抽飞了游戏机手柄!
“哟~”
赛欧斯眯起豆豆眼,阴阳怪气地拉长音调,“审判者大人终于舍得出现了?”
千樱整个人陷在床垫里,下巴重重搁在抱枕上,鼓起的脸颊活像只充气的河豚::
“迦!你知道我们这几天有多担心吗!”
“……”
迦没有解释,只是径直走到他们面前,嗓音清冷似冰棱相击。
“柯洛诺斯的冰棺,在北境墓园。”
“什么?!”
赛欧斯的瞳孔瞬间缩成危险的针尖状,像弹簧般蹦起三尺高:“那还等什么?!现在就去——”
“我也要去!”
千樱一个飞扑,抓住他乱甩的尾巴。
“嗷呜!”
赛欧斯尾巴触电般绷得笔直,声音都劈了叉,“松、松手!很危险啊!你不能去!”
“我不管!”
千樱死死攥着尾巴尖,“先祖大人的事我也有责任!你们两个不准丢下我!”
赛欧斯气得原地蹦迪!
“你这丫头怎么这么不听话!那可是黑魔法老巢!不是游乐园!你——”
“我有卡牌!”
少女不服气地喊回去,脸颊因为用力而涨得通红。
“就你那点魔力,能用几张卡牌!够干什么?!”
“我能用六张!”
迦静立在一旁,默默地看着一人一狮鹫吵得不可开交。
赛欧斯吵得口干舌燥,终于忍无可忍,扭头看向他,金色瞳孔里明明白白地控诉“你倒是管管啊”!
迦:“……”
他目光掠过千樱倔强抿起的嘴角,又扫过她因用力而泛白的指节,唇瓣轻抿:
“……跟紧赛欧斯。”
千樱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好!”
赛欧斯:“??!!!”
叛徒!!!
彻头彻尾的叛徒!!!
千樱欢呼着松开尾巴,某只被背叛的玩偶生无可恋地瘫在茶几上,尾巴蔫蔫地垂着,仿佛瞬间苍老了十岁:
“……这个家已经失去我了,迟早要完。”
千樱没管他,哼着歌蹦向厨房,裙摆扬起欢快的弧度:
“吃饱了才有力气打架!我去做咖喱~!”
迦目光望向窗外,瞳孔中的月轮无声流转,映照着远方的天际线。
隐约可见某种危险的、晦涩的东西正在苏醒。
这一次……
银白发丝被风轻轻拂动。
我不会再给你任何逃离的机会。
……
餐桌上,千樱狼吞虎咽地扒完最后一口饭,筷子“啪”地拍在碗边。
“我吃好啦!”
木拓抬眸时,妹妹已经摆出最乖巧的笑容。
“哥哥,下午我要跟同学去露营,明天才回来哦!”
“和谁?”木拓的指尖在茶杯边缘停顿。
“美咲和由纪!”
千樱答得太快,睫毛像受惊的蝶翼般快速眨动,“就、就是上次来家里玩的那两个……”
木拓静静注视着她飘忽的眼神,紧绷的指节,最终只是轻啜一口茶:
“嗯。”
她如蒙大赦,转身时发尾扬起雀跃的弧度,三步并作两步蹿上了楼。
木拓盯着她的背影,指尖轻轻敲击桌面,若有所思。
没过多久,一团金色毛球鬼鬼祟祟地从楼梯扶手上滑下来。
赛欧斯蹑手蹑脚地跳到茶几上,尾巴紧张地卷成问号形状:“喂,小子……”
木拓抬眸,茶色瞳孔映出玩偶难得的严肃表情。
“我们……”
柔软的肉垫心虚地摩挲着玻璃桌面,留下几道湿漉漉的痕迹,“要去北境墓园。”
空气骤然凝固。
木拓指间的茶杯泛起一圈涟漪。
“柯洛诺斯的冰棺在那里,但那里现在……”赛欧斯的尾音沉了下去,“是黑魔法的巢穴。”
“千樱也去?”
木拓问。
“这丫头简直倔得要死!”
赛欧斯瞬间炸毛,尾巴啪啪拍打桌面,“说什么'先祖的事我也有责任',迦也不帮我劝劝……”
令人意外的是,木拓修长的手指在沙发扶手上轻叩三下后——
“去吧。”
“哈?!”
赛欧斯一个打滑差点栽下茶几,爪子死死扒住边缘:
“你居然不拦着?那可是……”
窗外,一片梧桐叶打着旋儿落在窗台。
木拓的目光追随着那片落叶,声音轻得像是自言自语:“她已经是能独当一面的魔法师了……”
那些未说出口的话,随着茶香袅袅消散在空气里。
再不是需要他亦步亦趋守护的小女孩了。
而且,先祖的遗体必须夺回!
木拓的目光从窗外收回,又轻声补了一句:“也相信你们能保护好她。”
赛欧斯愣住,耳朵不自然地往后撇去,爪子局促地踩了踩茶几:“……突然这么正经,怪不习惯的。”
话音未落,木拓的视线突然转向窗边——
迦不知何时已静立在那里,晨风撩动他额前碎发,月轮瞳映着浮动的光影。
“好好对他。”
四个字很轻,却沉甸甸地坠在空气里
木拓喉结微动,茶色眼眸中翻涌着复杂的情绪
他右手抚上心口,郑重点头:
“谢谢,我会的。”
谢谢你将阿洛,完完整整地……还给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