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墨染眸光微动:“改日我再找你详谈,可好?”
宁璃儿用力点头,转身时裙摆绽开决绝的弧度。她最后望了一眼床榻,将满室暖光与那人身影,一同锁在心底最深的角落。
门扉轻合,许墨染瞬间卸下强撑的平静。
“仙人,”他急切的嗓音里带着破碎,“她现在何处?”
云翩翩挑眉,随即坐下。
“你怎么不先问问自己伤势?”
“心若死,躯壳何用。”他苦笑,与幻境中意气风发的模样判若两人。
云翩翩忽然笑了。
她指尖轻点少年心口,一缕灵力泛起湛蓝微光,“可你的心分明还在跳动——”
“她一直都在,就在你最珍视的地方。”
对于许墨染而言,这世间再没有什么,比他的心之所向更重要。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他阖上双眸,运转体内残存的灵力,微弱却坚定。
心口处,一缕熟悉的妖力如萤火般轻轻跃动——那是木心的气息,微弱却温暖,仿佛寒夜中的一点星芒,无声地告诉他——“我还在啊。”
许墨染睁开眼,眸中似有星河倾落。
“谢谢。”
短短二字,却重若千钧。
云翩翩微微一笑,留下丹药后便转身离去。就在她即将踏出门槛的刹那——
“仙人可是来自紫微宫?”
许墨染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她的脚步微微一顿,却没有回头,只是径直走出房门,将一片静谧留给那个痴情的少年。
紫微宫…
许墨染望着她离去的背影,心中暗暗下定决心——
待他处理好一切,必当亲赴紫微宫,寻一个答案。
门外,金慎正对着沈卿几人千恩万谢,见云翩翩出来,竟又要跪下。
“使不得!”
云翩翩连忙上前搀扶,掌心灵力轻托,硬生生止住了许夫人的动作。
“许公子已无大碍,日后定会越来越好。”她温声安慰道。
金慎眼中含泪,连连点头。
云翩翩看了看天色,对众人道:“此间事了,我们也该回去了。”
“仙人且慢!”许夫人急忙挽留,“几位不妨在永城多留几日,容我略尽地主之谊,也好让我带诸位领略一番永城风光。”
云翩翩还未答话,沈卿已经双眼放光,一把拽住她的袖子,转头眼巴巴地望着两位师兄:
“师兄~好不好嘛~”
她眨着那双水汪汪的大眼睛,任谁看了都不忍拒绝。
张景无奈地看向慕弦,后者叹了口气,微微颔首。
“好吧,”张景妥协道,“距离回程还有五日,我们便在永城再留两日。两日后,准时启程。”
许夫人闻言大喜,方才她以灵石相赠被婉拒,正愁无以为报。此刻连忙说道:“几位仙人今日不妨先在城中游玩,一切花销由许家承担。晚间我在府中设宴,还请务必赏光——这是我唯一能报答诸位的方式了。”
话已至此,几人也不好再推辞,只得应下。
沈卿的眼中仿佛坠入了整条星河,亮得惊人。她一把拽住云翩翩的袖角,声音雀跃得像是枝头初醒的云雀:
“云师妹!快随我去看看那家银饰铺子!刚来路过之时瞧见一套月华簪,衬你定然好看!”
话音未落,人已如一阵风般卷了出去。张景抬到半空的手僵在原地,只来得及捕捉到两道翩飞的衣袂。
这两位师妹,当真是把“撒手没”三个字诠释得淋漓尽致。
长街如河,人潮似浪。
踏入永城主街,喧嚣的热浪便扑面而来。不同于上京城的庄重威仪,此处的繁华透着烟火气的鲜活。
卖糖人的老翁手腕翻飞间,金黄的蜜糖在阳光下流转如琥珀;挑着鲜果的货郎吆喝声清亮,竹筐里堆着沾露的杨梅;更有梳着双髻的小童举着风车跑过,留下一串银铃般的笑声。
每个人脸上,都漾着真切的笑意。
“师妹快来!”
沈卿突然在一个银饰摊前驻足。
鎏金绒布上,数百件银饰在日光下流淌着银河般的光泽——缠枝莲纹的禁步、镂空雕兰的耳珰、还流光溢彩的兰花发钗…每一样都精巧得让人移不开眼。
云翩翩的指尖不自觉抚过一支白鹤银簪。鹤羽根根分明,振翅的姿态竟与玄烨常戴的那支有七分神似。
“翩翩!”
忽然眼前银光一闪,沈卿举着个白梅银饰不由分说地压在她发间。不等反抗,又麻利地调整好角度,退后两步捧着脸惊叹:
“哎呀呀~这是哪家的小仙子落凡尘了?”
她夸张地歪着头,杏眼里盛满狡黠的光,活像只偷了腥的猫儿。
摊主是位头发花白的老婆婆,见状忍不住笑道:“姑娘生得俊,这银冠一戴,真真是把月宫里的娥皇都比下去喽!”
沈卿听得眉开眼笑,大手一挥:“多少灵石?”
“不贵不贵,”老婆婆竖起一根手指,“一百下品灵石就成。”
见云翩翩微微蹙眉,老婆婆慌忙解释:“这可是南疆来的南银,老婆子熬了三个通宵才…”
她搓着粗糙的手指,声音越来越低:“要不…九十灵石?”
“不如何。”云翩翩突然开口。
老婆婆顿时面色发白——今日还未开张,就指着这单生意给孙女抓药…
正忐忑间,却见那清冷的仙子拈起白鹤银簪:
“加上这个,一共多少?”
老婆婆愣了好一会儿,浑浊的眼中忽然泛起泪光——原来这位仙子不是嫌贵,竟是要多买一件!
她颤巍巍地竖起两根手指:“一共…一百八十下品灵石。”
沈卿已经利落地掏出个绣着金线的荷包,指尖一抖,哗啦啦倒出二百灵石:“不用找啦!”
说罢拽着云翩翩就跑,身后传来老婆婆带着哭腔的感谢声。
“你啊——”云翩翩无奈地戳了戳沈卿光洁的额头。细碎的阳光穿过指缝,在她眉心投下晃动的光斑。
哪有给自己买东西,反倒让师姐破费的道理?
沈卿吐了吐舌头,突然指着前方:“要是过意不去,不如请我吃糖葫芦?”
不远处,插着冰糖葫芦的草靶子正随风轻晃,晶莹的糖衣在阳光下闪着琥珀色的光。
“好!”
“那我要两串!”
两人小跑着来到摊前。红艳艳的山楂裹着透亮的糖壳,有些还点缀着芝麻或核桃碎,散发着甜蜜的香气。
云翩翩正要付钱,忽听一道清朗的嗓音自身后传来:
“老板,这两串我要了。”
这声音——
她猛地回头,正对上江寻含笑的眼眸。
少年一袭白色长衫,发间玉簪映着晨光,整个人像幅水墨画里走出来的翩翩公子。
“江公子?”云翩翩惊喜道,“你怎会在此?”
“云姑娘。”
江寻刚要作答,忽觉一阵香风袭来——沈卿不知何时飘到云翩翩身后,幽幽地在她耳边吹气:
“师~妹~这~是~谁~呀~”
那语调百转千回,活像话本里捉奸的怨妇。
云翩翩耳尖一热,娇嗔地瞪了沈卿一眼:“这位是我同门师姐,沈卿。”
又转向江寻,“师姐,这是... ”
她突然卡壳,那句“阿寻”在舌尖转了个弯,变成客套的:“江寻江公子。”
江寻却不以为意,执扇行礼时,笑意如三月春风拂过柳梢:“在下江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