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国公府的一路上,倒还算平静。耳畔唯有簌簌的风雪声,和着马蹄规律落地的“哒哒”轻响,衬得车厢内愈发安宁。
昨夜在通天塔中耗费了太多心神,今天又起得早,还和玄烨斗智斗勇了半日。暖意融融的车厢内,云翩翩渐渐泛起了困意。她索性靠着车壁,合眼小憩。
流萤二人见小姐确是累极了,便不再出声打扰,只将马车驾得愈发平稳,速度也放缓了许多。
直至稳稳停在国公府门前,流萤才轻声唤道:“小姐,到了。”
在流萤的搀扶下,云翩翩一边下车,一边揉着有些发酸的肩膀,心下嘀咕:方才那睡姿实在不妥,下次得换个舒服点的姿势。
福伯早已候在门前,一见她回来,便含笑推开沉重的大门。
而他接下来说的话,却让云翩翩精神一振:
“小姐,您出门这段时间,来了好几拨灵差,都说是给国公府大小姐送东西的。”
给我的?云翩翩心下微讶,脚步已不自觉转向库房。
直至真正看见那几份礼物,她的嘴角忍不住轻轻扬起。
只见库房正中整齐地摆着四份包裹,一个比一个丰厚,皆用相似的素雅布料仔细包着,上面依次写着:
“四方城紫家 紫溪芸。”
“紫微宫灵药峰 沈卿。”
“紫微宫灵药峰 许青言。”
“紫微宫凌云峰 张景。”
原来大家都还挂念着她。
心中泛起一阵暖意,云翩翩顺手用储物袋将四份包裹一一收起,打算回到锦绣园再慢慢拆看。
她刚走出几步,却又忽然退回来,犹豫地看向福伯:“那个……福伯,最近若有人来找我,一律说我不在。”
“这……”福伯一时没反应过来,“小姐这是何意?”
“没什么,照做便是。”
云翩翩说得含糊,身后的流萤二人却心知肚明——小姐这分明是怕那位摄政王亲自上门“道谢”。
既然云翩翩不愿明说,她们自然也不会多问,心照不宣便好。
就在这时,转角处蓦地闪出一道黑影,悄无声息地落在三人面前,吓得流萤险些惊呼出声。
“爹爹。”云翩翩无奈地唤道。
她早就察觉自家亲爹鬼鬼祟祟跟在附近,若不是血脉感应,她真要以为是哪来的小贼了。
流萤这才定神看清,原来刚刚吓她一跳的竟是世子爷。
这位主子……怎么总有点不着调呢?
“翩翩儿回来了?”云青峰一边说着,一边围着女儿左看右看,眼里写满了“我家闺女真好看”。
“在王府玩得怎么样?”
“饿不饿?冷不冷?”
“有没有人欺负翩翩儿?”
他一句接一句地问,云翩翩压根找不到插话的间隙。
“爹爹,我一切都好,就是想先回锦绣园歇歇。”
说完这话,她本以为父亲会与她同行。事实也的确如此——只不过这同行的方式,有点特别。
此刻,云翩翩正趴在云青峰的背上。
方才他执意说雪天路滑,怕她摔着,说什么也不肯让她自己走。于是便成了这般景象:流萤二人在前引路,云青峰稳稳背着云翩翩跟在后面。
背上传来宽厚而温暖的热度,无声地告诉她——这世上,有许多人正深深爱着她。
天地寂静,唯闻云青峰平稳的呼吸声。
云翩翩忍不住轻声问:“爹爹,翩儿是不是胖了?累不累啊?”
“不累,”他答得毫不犹豫,“翩儿这么轻,再来十个,爹也背得动。是不是紫微宫没让你吃饱?不行……”
这些絮絮叨叨的关切,在云翩翩听来,却是她从前想都不敢想的宠爱。
“爹爹,翩儿爱你。”
这句话让原本还在义愤填膺的云青峰蓦地哽住。从前的翩儿从不曾说这样的话,却会用行动默默告诉他:她的爱,一直都在。
“爹爹也爱你。”
滚烫的眼泪猝不及防地落下,洇湿了他的衣襟。
云翩翩想起前世关于父亲的唯一记忆,便是那句冰冷的“赔钱货”。她曾多么羡慕别的小孩能被父亲背着、抱着,如今这一切竟真真切切发生在自己身上。
而在原主的记忆里,小时候……她也曾拥有过这样的爱。
“翩儿想做什么就做什么,爹爹永远是你的后盾。”
说着,云青峰微微向后偏头,用他硬朗的发梢轻轻蹭了蹭女儿的脸,低声道:“爹爹一直都在啊。”
云翩翩原本还时常忐忑:若父亲发现她并非真正的云翩翩,该怎么办?可此刻她不再想了——她只想贪恋此刻这份真实的温暖。
行至锦绣园门前,云青峰才小心地将她放下。
云青峰呵出的白气朦胧了云翩翩眼前的景致。
“翩儿回去好好歇息,”他又转向流萤二人,郑重嘱咐,“照顾好小姐,一点也不能磕着碰着。”
说完,他上前用布满厚茧的手轻轻抚了抚女儿的脸颊。那是习武之人粗糙却温暖的掌心,每一次触碰都让她觉得自己真真切切地活着。
“爹爹还有些事要处理,”他笑着揉了揉她的发,“晚些爹爹再来唤翩翩儿用膳!”
云翩翩望着云青峰的身影渐渐远去,见他一会儿东瞧瞧、一会儿西看看,嘴里还念叨着:“这里不太平整,得再修修,可不能绊着翩翩儿……”
直到那身影彻底消失在廊角,她才依依不舍地收回目光。
“小姐,先进屋吧。”流云轻声提醒。
屋内暖炉未熄,推门便迎来一股融融的暖意。流云上前为她解下斗篷,云翩翩缓步走至软榻边坐下,终于舒出一口气,心神渐定。
她掌心灵力微涌,从储物袋中取出两件用红布仔细包好的物件,分别递向流萤与流云。
流萤接过来,毫不避讳地当场打开——里头竟是厚厚一叠灵票,每一张都是一百面额的上品灵石,细数下来,整整五百灵石。
流云站在一旁,也看得分明,一时怔然:“小姐,这是……?”
云翩翩随意摆了摆手。
这是她早就备好的,只因这世间没有红包的习俗,才特地裁了红布包裹。
“自你们跟在我身边起,说是历经腥风血雨也不为过。我去了紫微宫之后,国公府上下诸事,你们费心打点,一定花了很多心神。”她语气温和,却字字清晰,“这些,是你们应得的。”
流萤与流云闻言,皆不由得握紧了手中的红布包。
最初来照顾云翩翩,虽是奉沈越之命,可这段时日以来,云翩翩从未将她们视作下人,反而始终真诚相待、处处维护。
这一切的付出,她们本就是心甘情愿。
却未曾想,小姐竟一直记在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