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日攀升至顶点,无情炙烤着狼藉的绿洲与远处藏身的任天齐。沙海热浪扭曲,将那片区域的死寂怨气与混乱生机蒸腾得更加诡异。
任天齐背靠灼热的岩壁,艰难调息。识海中的剧痛稍缓,但那种被强行撕裂后又粗暴糅合的混沌感依旧残留,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神魂与肉身双重的钝痛。他小心翼翼引导着那丝灰透明的混沌气力流转,修复速度缓慢得令人绝望。
他不敢深入入定,大部分心神仍警惕地锁定着那片绿洲。中央那团翠绿光团明灭不定,如同一个紊乱的心脏,时而爆发出强烈的怨毒波动,时而又陷入死寂般的沉默。那几株彻底枯萎的邪眼植物瘫软在地,流出漆黑腥臭的汁液,腐蚀着沙地。
暂时安全,但绝非长久之计。这绿洲就像一个随时可能再次爆炸的火药桶。
他需要尽快离开,但身体状态实在太差,贸然闯入酷烈的沙海,无异于自杀。而且……那绿洲之中,或许还有他需要的东西——水。
刚才的爆发使得中央水洼变得浑浊不堪,但并未完全干涸。对于几乎脱水他来说,那是致命的诱惑。
必须冒险一试。
他休息了约莫半个时辰,直到体内那丝气力恢复了些许,神魂也勉强稳定。他缓缓起身,目光锐利地扫视绿洲,尤其是那团不稳定的木灵光团。
他并没有直接走向水洼,而是绕了一个大圈,从侧后方,借助那些枯萎焦黑的灌木残骸作为掩护,一点点悄无声息地靠近。每一步都轻如羽毛,将气息收敛到极致,如同沙蜥匍匐。
越是靠近,越是能感受到那光团散发出的混乱气息。纯净的草木生机与积郁万古的死寂怨毒交织碰撞,形成一种令人极度不适的力场。空气都变得粘稠起来。
他屏住呼吸,小心避开地上那些漆黑腥臭的汁液,目光紧锁不远处那片浑浊的水洼。距离尚有十丈。
就在他准备一鼓作气冲过去取水时,怀中那盏一直沉寂的引烬灯,忽然又轻轻震动了一下。
不是警示,更像是一种……微弱的共鸣?灯焰指向的,并非那危险的光团,而是光团侧下方,一株已经完全枯萎、几乎化为焦炭的邪眼植物根部。
任天齐动作一顿。引烬灯为何会对那东西产生反应?
他凝神望去。那株植物枯萎得最为彻底,根茎都暴露在外,漆黑干瘪。但在其紧抓着的地面缝隙里,似乎隐约有一点极其微弱的、不同于周围死寂怨毒的翠绿光华闪烁了一下,旋即又被焦黑掩盖。
那是什么?莫非是……未被彻底污染的木灵核心碎片?
一个念头划过脑海。若是能取得一点相对纯净的木灵本源,或许对他修复伤势有极大裨益,远胜普通水源。
但风险极大。那光团虽混乱,但对自身本源的波动定然极其敏感。
赌不赌?
只迟疑了一瞬,任天齐便做出了决定。他缓缓改变方向,如同最耐心的猎手,向着那株焦黑植物的根部挪去。
越靠近核心区域,那混乱的力场越发强大,挤压着他的神魂,引动他体内刚刚平复的伤势。他咬紧牙关,全力运转那丝混沌气力,在体表形成一层极淡的灰芒,勉强抵御着力场的侵蚀。
终于,他悄无声息地来到了那株焦黑植物旁。近距离下,更能感受到它散发出的浓郁死气。他小心翼翼地将手伸向那点微弱翠光闪烁的根部缝隙。
指尖即将触及的刹那——
那团悬浮的翠绿光团猛地一颤!仿佛感应到了什么,原本混乱的光芒骤然凝聚,一股冰冷的、带着被侵犯怒意的意念瞬间扫过整个绿洲!
被发现了!
任天齐头皮发炸,想也不想,五指如钩,猛地插进根部缝隙,一把将那块散发着微弱翠光的、指甲盖大小的坚硬物体抠了出来!触手温润,却带着一种极其精纯的草木生机,与他之前感受过的污染气息截然不同!
几乎在他得手的同一时间,那翠绿光团发出一声无声的尖啸!一道混合着怨毒与生机的扭曲绿芒,如同毒鞭般抽向任天齐所在的位置!
快逃!
任天齐抓着那枚碎片,身体如同绷紧的弓弦般猛地向后弹射而出!同时将怀中引烬灯往身前一挡!
灯焰感受到威胁,自主激发,金辉流转!
啪!
绿芒抽在金光之上,发出一声脆响!金光剧烈荡漾,险些溃散,但终究挡下了这一击!任天齐则借着这股冲击力,速度更快地向后倒飞,狼狈地滚入沙地之中。
那光团一击不中,似乎更加暴怒,光芒剧烈闪烁,整个绿洲残余的植物都开始无风自动,发出簌簌的怪响,更多的扭曲绿芒在酝酿!
任天齐连滚带爬,头也不回地向远处狂奔,将速度提升到极限。身后传来绿芒不断抽击沙地的爆响和光团愤怒的波动。
直到奔出数百丈,彻底远离那片绿洲,身后的动静才渐渐平息。那光团似乎无法离开绿洲范围太远。
他瘫倒在沙丘后,剧烈喘息,心脏狂跳,几乎要蹦出胸腔。低头看向手心,那枚翠绿碎片安然无恙,散发着令人舒适的生机暖意。
值得!
他小心翼翼地将碎片收好。又看了看绿洲方向,遗憾地放弃了取水的念头。那里太危险了。
稍事休息,他辨认了一下方向,继续向着东南方前行。有了这枚木灵碎片散发的生机滋润,他感觉身体的负担减轻了不少,脚步也略微轻快了一些。
又行进了小半日,日落月升,沙海再次被酷寒笼罩。
他找到一处背风处,准备休息。取出那枚木灵碎片,握在手中,尝试吸收其中精纯的生机之力疗伤。
然而,就在他引导一丝生机流入经脉时,怀中的兽皮笔记,又一次产生了异动!
这一次,笔记并非发烫,而是散发出一种温和的、与星路图截然不同的乳白色光晕。光晕笼罩向他手中的木灵碎片。
碎片上的翠绿光芒受到引动,微微亮起。紧接着,一幕模糊断续的影像,如同水中倒影般,突兀地浮现在任天齐的脑海——
那是一片燃烧着滔天烈焰的无垠平原,火焰并非赤红,而是呈现出一种诡异的、仿佛能吞噬光线的暗红与漆黑。平原中央,矗立着一座巨大无比的黑石祭坛,祭坛样式古老狰狞,与炼魂魔窟那座有几分相似,却更加庞大恐怖。祭坛上空,悬浮着一个不断旋转的、仿佛由无数位面碎片和哀嚎灵魂组成的巨大黑洞——归墟之眼!
而在祭坛下方,烈焰环绕之中,竟然静静地摆放着一盏灯!
那灯的样式……与引烬灯、残灯,几乎一模一样!只是通体呈现出一种暗沉的、仿佛能吸收一切光线的琉璃质感,灯盏之中,没有灯油,也没有灯焰,只有一团不断坍缩又膨胀的、微型归墟之眼般的黑暗漩涡!
影像到此戛然而止,如同被强行掐断。
任天齐猛地睁开眼,冷汗瞬间浸透后背。
第三盏灯!竟然在归墟之眼的下方?!那是什么灯?为何会是那般模样?
源火将熄……归墟之眼苏……
难道那第三盏灯,并非源火之灯,而是……归墟之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