稚嫩问母:要是三个哥哥在,娘是不是就不心疼我了(四)
晨光透过雕花窗棂,在寝殿的金砖上投下斑驳的光影,百部草的药香与窗外飘来的早梅清香缠绕在一起,驱散了一夜的焦灼与阴霾。柴宗训靠在铺着软褥的床头,身上盖着轻暖的云锦薄被,脸色虽仍带着病后的苍白,眼神却比昨日清醒了许多。
符太后坐在床边的锦凳上,手里拿着一把小巧的玉梳,正轻柔地替他梳理额前凌乱的发丝。她的动作格外轻柔,仿佛触碰的是世间最珍贵的宝物,指尖划过儿子微凉的头皮,眼底满是化不开的疼爱与后怕——昨夜高热不退时,她几乎以为要失去这最后一个亲人,那种濒临绝望的恐惧,直到此刻想起仍让她心有余悸。她总记得,姐姐大符氏临终前拉着她的手,泪眼婆娑地将宗训托付给她的模样,那时她与姐姐还是孪生姐妹的模样,如今却只剩她一人,守着姐姐的骨肉,守着后周的江山。
兰心端着一碗温热的小米粥走进来,轻声道:“太后,陛下大病初愈,肠胃虚弱,御膳房熬了些小米粥,加了点山药,您喂陛下喝点吧。”
符太后点点头,接过粥碗,用银勺舀起一勺,细细吹凉后才递到柴宗训嘴边:“宗训,慢慢喝,垫垫肚子。”
柴宗训顺从地张开嘴,温热的米粥滑入喉咙,带着淡淡的山药清香,熨帖着空荡荡的肠胃。他喝了几口,忽然停下动作,眼神怔怔地看着符太后鬓边的一缕碎发,那碎发上还沾着一点未拭去的泪痕,是昨夜守着他时落下的。
脑海中忽然闪过宫人私下的闲谈,说他的三个哥哥都是亲娘大符皇后所生,若不是早年夭折,如今早已能为世宗爹爹分忧,为后周镇守一方。那时他年纪小,只知道眼前的符太后是亲娘的孪生妹妹,是他的姨母,也是抚养他长大的母后,可昨夜高烧中见到世宗爹爹,又想起姨母彻夜不眠的守护,一个念头突然不受控制地冒了出来,像根细小的刺,扎得他心口发疼。
“娘,”他的声音带着病后的沙哑,还有一丝难以掩饰的怯懦,“要是亲娘生的大哥、二哥、三哥还在,姨母……您是不是就不这么心疼我了?”
这话一出,寝殿内瞬间陷入死寂。
符太后手中的银勺猛地一顿,温热的米粥溅在指尖,她却浑然不觉,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直窜头顶,心口像是被重锤狠狠砸了一下,疼得她几乎喘不过气。她怔怔地看着眼前的儿子,少年的眼神里满是迷茫与不安,像只生怕被主人抛弃的幼兽,那模样让她的心瞬间揪成了一团。
怎么会这么想?姐姐的孩子,就是我的孩子啊。 符太后强忍着鼻尖的酸涩,指尖微微颤抖地抚上柴宗训的脸颊,那触感温热而真实,提醒着她这是姐姐留在世上唯一的念想,也是她与姐姐孪生血脉的延续。三个外甥夭折时的锥心之痛再次翻涌上来,大哥宜哥、二哥诚哥、三哥諴哥,一个个都是姐姐十月怀胎、含辛茹苦养大的孩子,却都没能熬过童年的病痛,先后离姐姐而去。姐姐为此终日以泪洗面,身体日渐孱弱,最终也撒手人寰,将年幼的宗训托付给了她。每一次想起姐姐和三个外甥,都像是在她心上剜去一块肉,她怎么敢不疼宗训,怎么能不护着宗训?
“宗训,”符太后的声音带着难以抑制的哽咽,她将粥碗放在一旁,伸手将儿子紧紧抱在怀里,力道大得像是要将他揉进自己的骨血里,“胡说什么呢?娘怎么会不心疼你?你是亲娘拼了性命生下的孩子,是我和你亲娘这对孪生姐妹唯一的牵挂,是娘活下去的指望啊!”
柴宗训被姨母抱得紧紧的,能清晰地感受到她胸腔的剧烈起伏,还有落在他后背上的温热泪水。他将脸埋在姨母的衣襟里,鼻尖萦绕着熟悉的兰花香,这味道和他模糊记忆里亲娘的气息一模一样,心里的不安却并未完全散去,反而越发委屈,眼泪也忍不住掉了下来:“可是……宫人说,大哥二哥三哥都比我厉害,他们不会像我这样任性跑出宫,不会让娘担心,也不会……也不会连自己都保护不好。您是亲娘的孪生妹妹,心里会不会也觉得,我不如他们好?”
我是不是真的很差劲?连姨母的疼爱都配不上? 柴宗训在心里默默问自己。昨夜梦见太祖爷爷和世宗爹爹,他们期许的眼神让他满心愧疚,如今再想起三个早逝的亲哥哥,想起自己是姨母代为抚养的孩子,他更觉得自己一无是处。北境战事吃紧,女辅营的将士们在前线浴血奋战,而他作为后周的君主,却只能躲在宫里养病,连不让姨母担心都做不到,这样的他,真的配得上后周的江山,配得上姨母的疼爱吗?
符太后抱着儿子,泪水汹涌而出,滴落在柴宗训的发丝上,带着滚烫的温度。她轻轻拍着儿子的背,声音哽咽却无比坚定:“宗训,你和亲娘一样善良,和我这个孪生姨母一样念着家国,你有你的好啊。你大哥二哥三哥有他们的聪慧,可你有心怀将士、体恤百姓的仁善,这才是君主最该有的品质。你还小,犯错是难免的,任性也是孩童天性,娘从来没有怪过你,更不会因为他们而减少对你的疼爱——你是姐姐的骨肉,也是我的孩子,在我心里,你和他们一样珍贵,甚至更让我心疼,因为你是姐姐留给我最后的念想。”
她顿了顿,指尖抚过儿子稚嫩的肩头,声音里带着无尽的伤痛与珍视:“你不知道,当年你三个哥哥走的时候,你亲娘有多伤心,身体一天比一天差,我这个孪生妹妹看着她日渐憔悴,却什么也做不了。后来你亲娘走了,把你托付给我,我就发誓,一定要好好护着你,不让你受一点委屈,不让你再经历生离死别。这些年,我护着你,不是因为你不如他们,而是因为我怕了,我真的怕再失去姐姐留下的任何一点痕迹。”
北境还在打仗,辽军和北汉虎视眈眈,朝堂上还有那么多暗流涌动,我这个孪生姨母能做的,就是替姐姐守住你,守住后周的江山,等你长大成人,亲手接过这副重担。 符太后在心里默默想着,她不敢告诉儿子这些沉重的压力,怕压垮了这棵还未长成的幼苗,可她知道,儿子迟早要面对这一切,就像昨夜梦里太祖和世宗期许的那样,他终将成为独当一面的君主。
柴宗训听着姨母的话,感受着她怀抱的温暖和泪水的温度,心里的刺渐渐消散了,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愧疚。他知道自己让姨母伤心了,也明白了姨母的疼爱从来都没有条件,更不会因为他是姐姐的孩子而有所保留。他伸出小手,轻轻抱住姨母的腰,哽咽道:“姨母,对不起,我不该胡思乱想,不该让你伤心。我知道你和亲娘是孪生姐妹,你疼我,就是亲娘在疼我。”
“傻孩子,”符太后擦干眼泪,捧着他的脸,用拇指轻轻拭去他眼角的泪水,眼神温柔而坚定,“娘不怪你,娘知道你心里委屈。只是宗训,你要记住,无论什么时候,你都是亲娘的骄傲,是我这个孪生姨母最疼爱的孩子,是后周的希望。你不需要和任何人比,你只需要做你自己,好好长大,好好变强,娘就满足了。”
就在这时,殿外传来太监的轻声禀报:“太后,陛下,宰相范质大人求见,说有北境急报。”
符太后脸色微变,北境的消息总是牵动着所有人的心弦。她看了一眼刚好转的儿子,犹豫了片刻,对太监道:“让范大人在偏殿等候,哀家稍后便去。”
“娘,是北境的消息吗?”柴宗训立刻坐直了身子,眼神里满是急切,“是慕容姐姐她们有消息了吗?”
符太后摸了摸他的头,柔声安抚道:“应该是范大人收到了前线的奏报,娘去看看就回来告诉你。你乖乖在床上躺着,再休息一会儿,不许胡思乱想。”
柴宗训点点头,心里却早已翻江倒海。昨夜梦里北境将士浴血奋战的场景还历历在目,他实在太担心慕容雪和女辅营的将士们了,也担心辽军和北汉会有新的动向。他看着姨母转身离去的背影,心里暗暗发誓,一定要快点好起来,快点学好兵法,将来一定要亲自去北境,和将士们一起守护后周的国土,不辜负亲娘和孪生姨母的期望。
符太后来到偏殿时,范质正焦躁地来回踱步,脸上满是凝重之色。见符太后进来,他连忙上前行礼:“臣参见太后,太后千岁千岁千千岁。”
“范大人免礼,”符太后在主位上坐下,开门见山地问道,“北境有何急报?可是辽军和北汉又有新的动作?”
范质躬身道:“回太后,方才收到我们派往北境的暗探传回的消息,辽军近期调动频繁,似乎在集结兵力,大有再次南下之意。更让人忧心的是,北汉也在暗中与辽军联络,据说北汉主刘钧已经派使者前往辽都,商议联合出兵之事。”
符太后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眉头紧紧皱起。辽军本就兵强马壮,若是再与北汉联手,对后周的北境防线来说,无疑是雪上加霜。如今女辅营还被困在鹰嘴峡一带,虽然之前传回消息说暂时稳住了局势,但面对辽汉联军的夹击,恐怕会陷入更大的困境。
不行,绝不能让辽汉联军得逞,我要替姐姐守住她用性命护下的江山,守住她的孩子。 符太后在心里暗暗思忖,她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范大人,此事属实吗?暗探可有确切证据?”
“回太后,暗探是我们安插在辽军和北汉多年的眼线,消息应该属实。”范质沉声道,“而且,我们的盟友南唐也传来消息,他们的使者在辽境打探到,辽军近期正在囤积粮草和军械,还从草原调来了不少骑兵,看样子是在为大规模作战做准备。”
提到南唐,符太后的眼神微微一动。后周与南唐虽有过战事,但在面对辽军这一共同的威胁时,早已达成默契,成为暗中的盟友,互相传递情报,共同抵御外敌。如今南唐传来的消息,无疑印证了暗探的禀报,也让局势变得更加严峻。
“太后,”范质忧心忡忡地说道,“辽汉联军一旦成型,兵力恐怕会达到十万之众,而我们北境的守军加上女辅营,总共也不过五万余人,兵力悬殊太大。而且女辅营被困鹰嘴峡,粮草和军械补给都成问题,若是不能尽快解围,恐怕……”
后面的话,范质没有说出口,但其中的凶险,符太后自然明白。她站起身,走到窗边,望着窗外灰蒙蒙的天空,心中满是沉重。北境的将士们已经在前线苦苦支撑了这么久,她不能让他们白白牺牲,更不能让后周的国土落入外敌之手,不能让姐姐和三个外甥的在天之灵失望。
宗训还小,后周的江山不能在我这个孪生姨母手里出任何差错。 符太后握紧了拳头,眼神变得坚定起来。她转过身,对范质道:“范大人,传哀家懿旨,即刻令镇宁军节度使郭崇前往北境增援,务必在辽汉联军集结之前,解鹰嘴峡之围,与女辅营汇合。同时,令户部加急筹备粮草和军械,火速运往北境,不得有误。”
“臣遵旨!”范质连忙躬身领命。
“另外,”符太后补充道,“让南唐的使者回复,多谢他们传递的情报,若辽汉联军真的出兵,后周愿意与南唐联手,共同抗击外敌。告诉他们,唇亡齿寒,后周若破,南唐也难独善其身。”
“臣明白。”范质点点头,又道,“太后,还有一事。昨日收到沿海守军的奏报,说在黄海海域发现一支不明舰队,与日军舰队发生激战,那支舰队的火力十分强悍,日军舰队几乎全军覆没。沿海守军已经紧急请示,询问是否要与其接触。”
符太后闻言,微微一愣。她想起之前宗训跑出宫时,似乎也提到过在城外看到过奇怪的船只,当时她只当是孩子的胡言乱语,如今看来,或许确有其事。
“不明舰队?”符太后皱了皱眉,“可有打探到其身份?是盟军的舰队,还是其他势力?”
“回太后,暂时还不清楚。”范质道,“沿海守军派了少量舰艇远远观望,那支舰队在击败日军后,便径直驶向了东海方向,没有与我方守军接触,也没有留下任何标识。不过据守军禀报,那支舰队的舰体样式和炮火威力,都远超当前各国的舰队水平,不像是任何已知的势力。”
符太后陷入了沉思。这支不明舰队的出现,无疑给当前复杂的局势又增添了变数。若是友军,自然是好事,或许能成为后周抗击外敌的助力;可若是敌人,那对后周来说,无疑是雪上加霜。
眼下最重要的还是北境的战事,这支不明舰队暂时先按兵不动,继续监视打探其动向。 符太后打定主意,对范质道:“传令沿海守军,继续监视那支不明舰队的动向,切勿贸然与其接触,一旦有新的消息,立刻上报。当前首要任务,还是北境的防务,绝不能让辽汉联军有机可乘。”
“臣遵旨。”范质再次领命,随即躬身退下,前往处理各项事务。
符太后独自站在偏殿里,望着窗外渐渐阴沉的天空,心中满是忧虑。北境的战事、不明舰队的出现、朝堂的暗流,还有身边需要呵护的外甥,这一切都像一座座大山,压在她的肩头。她知道,作为太后,作为大符皇后的孪生妹妹,作为后周的实际掌权者,她不能退缩,只能迎难而上。
她深吸一口气,整理了一下衣襟,转身朝着寝殿走去。宗训还在等着她,她不能让儿子看到她脆弱的一面,她要做儿子最坚强的后盾,就像当年姐姐还在时,姐妹二人互相扶持那样,守护着后周的江山和子民。
回到寝殿时,柴宗训正靠在床头,眼神怔怔地望着窗外,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听到脚步声,他立刻转过头,看到符太后进来,连忙问道:“姨母,北境的消息怎么样了?慕容姐姐她们没事吧?”
符太后走到床边坐下,摸了摸儿子的头,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显得平静:“没事,北境一切安好。范大人已经安排好了增援,粮草和军械也会很快运过去,慕容姐姐她们会平安回来的。”
她没有告诉儿子辽汉联军的事情,也没有说女辅营的困境,她不想让这些沉重的压力过早地压在儿子身上。她只想让他能安心养病,好好长大,等他羽翼丰满之日,再将这江山社稷交到他的手中,完成姐姐的遗愿。
柴宗训看着姨母的眼睛,似乎察觉到了什么,却没有再追问。他知道姨母是为了他好,不想让他担心。他伸出小手,握住姨母的手,轻声道:“姨母,等我病好了,我要好好学兵法,好好练武艺,将来我要和慕容姐姐她们一起,守卫北境,保护后周的百姓,不让你再为我担心,也不让亲娘和三个哥哥的在天之灵失望。”
符太后看着儿子眼中的坚定,心中一阵欣慰。她知道,经过这场高烧和梦境,经过刚才的对话,姐姐的孩子真的长大了,已经开始懂得肩负责任,懂得为他人着想了。
她握紧儿子的手,眼中满是期许:“好,姨母等着那一天。姨母相信,我的宗训将来一定会成为一位顶天立地的明君,会守护好后周的每一寸土地,会让百姓们都过上安稳幸福的日子,不辜负我和你亲娘这对孪生姐妹的期盼。”
柴宗训重重地点点头,心中暗暗发誓。他知道,这条路注定不会轻松,北境的战火、朝堂的风雨、未知的挑战,都在前方等着他。但他不再害怕,因为他有姨母的疼爱与支持,有亲娘和三个哥哥的在天之灵庇佑,有太祖爷爷和世宗爹爹的指引,还有心中那份守护后周、守护百姓的初心。
寝殿外,风渐渐大了起来,吹动着窗棂上的珠帘,发出叮叮当当的声响。远处的天际,乌云渐渐汇聚,似乎预示着一场暴风雨即将来临。但在这小小的寝殿里,姨母与外甥紧紧相依,心中却充满了温暖与力量。
柴宗训靠在姨母的怀里,听着她温柔的话语,感受着她掌心的温度,渐渐闭上了眼睛。他知道,等他再次醒来,他会以全新的姿态面对一切,会朝着成为明君的目标,一步一个脚印地坚定前行。
就在柴宗训熟睡之际,一道神秘的光芒突然从窗外射进寝殿,在屋内形成一个奇异的光圈。光圈中缓缓走出一位身着古装、仙风道骨的老者。符太后警觉地站起身,护在柴宗训身前,质问道:“你是何人,为何擅闯此地?”老者微微一笑,说道:“太后莫慌,我乃是受太祖与世宗之托,前来助陛下一臂之力。北境战事吃紧,辽汉联军来势汹汹,陛下虽有守护之心,但眼下实力尚弱。我此番带来一本兵书与一套功法,可助陛下快速成长。”
说罢,老者手中出现一本散发着金色光芒的兵书和一本闪烁着蓝光的功法。他将两本书递给柴宗训,柴宗训在睡梦中似有所感,伸手接过。老者留下一句“望陛下早日成长,守护后周”,便化作一道光消失了。符太后看着手中的书,心中既惊喜又担忧,她知道,柴宗训的成长之路,从此将会更加波澜壮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