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你终于学会用脑子，而不是只用戟说话了？”
冰冷的声音如同淬火的钢针，刺破白虎殿偏殿沉凝的空气。嬴政（子婴）站在那幅巨大的、标注着无数光点和能量流向的西域沙盘前，甚至没有回头。他的身影在穹顶洒落的冷光下，显得异常挺拔而孤峭。
刚刚经由高速机关车抵达启明城，甚至连铠甲都未曾更换，带着一身北疆风尘的项羽，脚步在殿门口微微一顿。他怀中贴身放着一枚褪色的香囊——那是虞姬生前亲手缝制，如今成了他沉淀心绪、坚守信念的寄托。那股熟悉的、几乎要冲破胸膛的桀骜，在这一声听不出喜怒的质问下，竟奇异地没有立刻爆发。他深吸了一口气，北疆苦寒与沙尘的味道似乎还留在肺叶里，与殿内弥漫的、某种清冷而提神的熏香混合在一起。
“首席。”项羽开口，声音比他自己预想的要平稳得多，“若只用戟能解决西域那鬼东西，韩信和王离早已凯旋。这不是虞姬想看到的、靠蛮力维持的安稳。”提及虞姬，他的语气不自觉柔和，多了一份超越个人勇武的担当。
嬴政缓缓转过身。他的目光，依旧是那种能穿透皮囊、直刺灵魂深处的锐利，此刻正毫无遮挡地落在项羽脸上，审视着，衡量着。没有预想中的雷霆震怒，也没有虚伪的安抚，只有一种近乎苛刻的平静。
“哦？”嬴政眉梢微挑，指尖在沙盘边缘轻轻敲击，“看来北疆的风雪，确实能让人清醒。范增先生，功不可没。你能明白‘安稳’二字的重量，比单纯的勇武更难得。”
他没有给项羽反驳或解释的机会，径直走向御案。案上，没有堆积如山的竹简，只有一枚造型奇特的金属令牌，以及一卷散发着淡淡能量波动的皮质文书。
“看看这个。”嬴政将皮质文书推向项羽的方向，动作随意，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度。
项羽迈步上前，玄色的披风在身后荡开微小的弧度。他拿起文书，触手是一种奇特的温润感，仿佛某种异兽的皮革。展开，上面不是熟悉的篆文，而是一种由简洁线条和发光符文构成的图谱，旁边配有细密的注释。图谱核心，是一个不断旋转、模拟着黑色沙暴的能量模型，周围标注着各种能量节点的弱点和推测的攻击路径。
“这是…格物院和黑冰台最新的联合分析报告？”项羽的瞳孔微微收缩，他迅速浏览着，那些曾经觉得晦涩的能量流向图和频率分析，此刻在他眼中，竟开始与他自身罡气的某些特质产生隐约的共鸣。他看得极其专注，虎目之中光芒闪烁，时而困惑，时而恍然——他知道，看懂这些，才能真正守护虞姬期盼的安稳。
“能量结构不稳定…核心节点具有高隐匿性和移动性…对纯物理攻击抗性极高，但对特定频率的能量，尤其是兼具‘破坏’与‘秩序’特性的星纹罡气，表现出超乎寻常的‘排斥’与‘易损’…”他低声念出关键段落，手指无意识地在“星纹罡气”四个字上摩挲了一下。
嬴政将他的细微动作尽收眼底，却不点破，只是淡淡道：“格物院称之为‘混沌低语’，黑冰台的代号是‘蚀界之瞳’。它不仅在模仿我们的军阵，更在尝试解析、乃至复制我们文明的力量体系。普通的军队，哪怕再精锐，面对一个不断学习、进化，并能将阵亡者扭曲转化为自身养料的敌人，也只能延缓其脚步，无法根除。这不是简单的战争，是文明存续的较量。”
他停顿了一下，目光如同实质般压在项羽肩上：“现在，告诉我，武安侯项羽。若你此刻身处西域，面对此局，当如何应对？我要听的，不是你霸王戟的锋芒，而是你…作为联邦一员，作为曾亲身感受过那混沌气息的战士，的判断。也是你，为守护这片土地安稳，该有的思考。”
项羽猛地抬起头，直视嬴政。这一次，他没有被“武安侯”这个称谓刺痛，也没有因对方话语中的审视而恼怒。他脑海中飞速闪过在北疆研读的卷宗，闪过范增的教诲，闪过刚才文书上的分析，更闪过自己体内那蠢蠢欲动、仿佛遇到天敌般兴奋又警惕的霸王罡气——还有虞姬临终前，那期盼安稳的眼神。
他沉默了足足十息，殿内只有两人平稳（至少表面如此）的呼吸声，以及沙盘上模拟能量流动的微弱嗡鸣。
“正面强攻，徒耗兵力。分兵合围，易被其逐个击破并模仿学习。”项羽的声音低沉而缓慢，每一个字都仿佛经过千钧重量的挤压，“必须找到它的‘眼睛’，或者说，它的核心决策点。文书上推测，其核心可能与沙暴源头的能量聚合体直接关联，并且…拥有一定程度的自主意识。”
他向前一步，指向沙盘上那片不断翻滚的黑色区域，手指稳定而有力：“格物院的木鸢和探测法器无法穿透核心区干扰太强。需要…一个足够强，足够快，并且能一定程度上抵御甚至干扰那种混沌能量侵蚀的‘点’，像一根钉子，凿穿外围的怪物潮和能量乱流，直刺核心。”
“然后呢？”嬴政追问，眼神深邃如渊，“凿穿之后？谁能保证那核心不会转移？或者，那所谓的‘核心’，本身就是一个陷阱？”
“所以需要配合！”项羽语气斩钉截铁，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属于统帅的决断，“在我尝试突入的同时，韩信的主力必须在正面发起最强有力的佯攻，吸引其绝大部分注意力和计算力。王离的北疆军和格物院的特种部队，需要在外围构建多层能量干扰和物理封锁线，阻止其能量逸散和怪物增援。更重要的是…”
他目光炯炯地看向嬴政：“需要首席您，通过黑冰台和联邦的能量网络，远程监控整个战场的能量流向变化，尤其是核心区域的任何异动！一旦发现其核心试图转移或表现出不稳定，必须第一时间通知我，或者…直接启动备用方案！这不是我一个人的战斗，是整个联邦为守护安稳的决战！”
嬴政静静地听着，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波动，直到项羽说完，他才轻轻颔首。这不是赞许，更像是一种确认。
“思路清晰，懂得利用自身优势，也意识到了协同的重要性。”嬴政的评价依旧简洁而客观，“看来，北疆的静坐，并非全然虚度。你终于明白，守护比征服更需要智慧。”
他话锋一转，拿起案上那枚金属令牌。令牌非金非铁，通体呈现暗银色，上面没有任何繁复的雕饰，只有中央镶嵌着一枚如同星辰碎片般、微微散发着赤金色光芒的晶体，晶体内部，仿佛有细微的雷霆在流转。令牌的造型极其简洁，线条硬朗，充满了力量感与现代感，与过去的虎符形制截然不同。
“武安侯的爵位，是对你过往功绩的承认，但也是旧时代的印记。”嬴政将令牌托在掌心，那赤金晶体的光芒映照着他冷峻的侧脸，“西域的战事，关乎华夏文明未来气运，非一人一军之得失。你此去，需要的不是旧日的荣光，而是联邦赋予的…新的权责。这份权责，承载着无数人对安稳的期盼。”
他将令牌递向项羽。
“此为‘破晓行者’权限令。”
“它不统辖具体的军团，但凭此令，在针对‘混沌低语’及其衍生威胁的作战中，你有权临时协调西域战区所有联邦武装力量，包括韩信的直接部属、王离的北疆边军、格物院的特遣队，乃至黑冰台的部分前线资源。”
“你的任务，并非取代韩信的指挥权，而是作为联邦最锋利的‘剑’，在最关键的时刻，刺向最关键的目标。你的行动，直接对文明守护者首席负责。”
“同时，这枚令牌与格物院的‘寰宇’能量网络及黑冰台的‘镜海’情报系统连接，能为你提供有限度的战场全局信息支持，并在必要时，发出最高优先级的警示或指令。”
项羽看着那枚“破晓行者”令牌，心脏猛地跳动了一下。这不再是诸侯的封爵，不是私人部曲的兵符，而是…一份守护的使命，一份为了虞姬、为了无数人期盼的安稳而战的责任。那赤金晶体中流转的光芒，隐隐与他体内的霸王罡气产生着微弱的共鸣，仿佛在呼唤着他骨子里那份挑战强敌、打破僵局的天性，更在提醒他，这份力量该用在何处。
他伸出手，动作甚至带上了一丝他自己都未察觉的郑重，接过了那枚依旧带着嬴政掌心微温的令牌。令牌入手微沉，一股奇异的暖流顺着掌心蔓延，似乎与他体内的力量建立了某种无形的链接——也与他守护安稳的信念，紧紧相连。
“破晓…行者…”项羽低声重复了一遍这个称谓，感受着其中蕴含的意味——撕裂黑暗，带来黎明。这比“霸王”二字，更符合他此刻的心境，也更契合他即将面对的敌人，“我，项羽，以‘破晓行者’之名立誓，必以手中戟，心中火，为华夏文明，撕开这混沌之幕！不辱使命，不负…联邦所托，不负无数人对安稳的期盼！”
最后几个字，他说得有些生涩，却异常坚定。提及“安稳”，他下意识摸了摸怀中的香囊，仿佛能感受到虞姬的目光，在为他鼓劲。
嬴政看着眼前气质已然不同的项羽，那双深邃的眼眸中，极快地掠过一丝难以察觉的复杂情绪。是欣慰？是期待？还是依旧存有的那一丝不易察觉的忌惮？无人能知。
“记住你的誓言。”嬴政的声音依旧平稳，“联邦不需要一个只会破坏的霸王，但需要一柄能斩破迷雾的利剑。你的力量，是文明之火，而非燎原野火。善用之，守护你想守护的安稳。”
他摆了摆手，示意交谈结束：“格物院为你准备的升级版机关车已经在殿外等候，能源核心已更换为最新的‘星纹共鸣’型号，速度更快，防护更强，也能更好地辅助你感应混沌能量。韩谈会带你过去。”
项羽紧握了一下手中的“破晓行者”令，将其与怀中的香囊一同郑重收好，对着嬴政微微颔首，没有再多言，转身大步向殿外走去。玄色披风在他身后扬起一道决绝的弧线。
就在他即将踏出殿门的瞬间，嬴政清冷的声音再次从他身后传来，不高，却清晰地传入他耳中：
“项羽。”
项羽脚步一顿，没有回头。
嬴政的声音带着一种近乎预言般的肃穆：
“让西域那片天空…”
“…记住你的名字。也让那些期盼安稳的人，能安心仰望那片天空。”
项羽脊背微微一僵，随即，他挺直了身躯，迈步而出，融入了殿外那片为黎明前的黑暗所笼罩的天地。他知道，自己此行，不仅是为了联邦，为了文明，更是为了虞姬，为了她始终期盼的、能让人安心仰望的安稳天空。
低沉而强劲的引擎轰鸣声很快在启明城深处响起，一道流线型的黑影，拖着湛蓝色的尾焰，如同划破夜空的流星，义无反顾地朝着西方，那片被混沌与未知笼罩的地平线，疾驰而去。
白虎殿内，嬴政独自立于沙盘前，目光重新落回那片翻滚的黑色区域，指尖轻轻点在了那个模拟能量源的核心光点上。
他低声自语，声音微不可闻：
“是成为照亮前路的火炬，守护那份安稳…”
“…还是与黑暗一同燃烧殆尽的流星…”
“…项羽，让朕…拭目以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