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天爷……南越那边,半个城都平了!说是六国那些遗老遗少搞的鬼?”
“可不嘛!公告上都说了,查到了旧齐田氏、旧楚项声勾结商贾,贪墨了修堤的款项,以次充好,这才……”
“哼,我看未必!你们想想,北边冰原蛮子来得蹊跷,西边那些装神弄鬼的星骸祭司也闹得邪乎,现在南边又炸了……这背后,怕不是同一只手在搅风搅雨!”
“慎言!慎言!让黑冰台听了去,抓你去挖矿!”
“怕什么?俺就是觉得,这世道,不太平!那些藏在阴沟里的老鼠,比明刀明枪的敌人更可恨!”
启明城的茶楼酒肆里,南越龙编城的惨剧依旧是人们窃窃私语的中心。联邦的公告试图将舆论导向内部清算,但总有嗅觉敏锐者,隐约感觉到一只无形的、笼罩四方的黑手。
而在千里之外,阳光无法触及的东海极深之处,压力足以碾碎钢铁的黑暗海沟中,却有一片违背常理的空洞。这里被称为“归墟之眼”。
没有冰冷的海水,只有粘稠如液态琥珀的幽暗能量在缓缓流淌,发出低沉的、仿佛来自远古的嗡鸣。一座庞大到难以想象的造物——形似巨鲸骨骸又与某种生物甲壳、金属结构融合的“溟鲲”棺椁——正悬浮在这片能量的中心。它表面覆盖着无数闪烁明灭的复杂星纹,与周遭幽暗的能量交相辉映,如同沉睡巨兽的呼吸。
沈无咎就站在这“溟鲲”棺椁之前。他依旧是一袭纤尘不染的月白长衫,与这极致幽暗的环境形成诡异而协调的对比。他苍白修长的手指,正轻轻拂过棺椁表面一道新近亮起的、如同血管般搏动的能量脉络,指尖所过之处,幽蓝的星火跳跃不定。
水寒静立在他身后,玄色劲装几乎与背景的黑暗融为一体,只有腰间那对幽蓝短刃和锐利的眼神,彰显着他的存在。他看着沈无咎的背影,看着那与远古造物互动时非人般的从容,忍不住开口,声音带着年轻人特有的、未被完全磨平的锋芒:
“义父,龙编城的‘烟花’,虽然绚烂,但似乎……并未完全达到预期?赵佗那条老狗,反而借此机会,似乎与项羽达成了某种默契。”他话语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质疑,并非对沈无咎能力的怀疑,而是对具体策略效果的探究。
沈无咎没有回头,他的声音温润如玉,却奇异地压过了归墟深处那低沉的嗡鸣:“预期?水寒,你告诉我,我们对龙编的‘预期’是什么?”
水寒沉吟片刻,流利地回答:“制造恐慌,动摇南疆民心,牵制联邦精力,最好能引发赵佗与联邦中枢的猜忌乃至决裂。”
“那么,”沈无咎缓缓转身,燃烧着幽蓝火焰的眸子落在水寒身上,那目光带着洞察一切的深邃,“恐慌,制造了吗?南疆民心,动摇了吗?联邦的精力,被牵制了吗?”
水寒一怔,随即点头:“……确实。”
“至于赵佗……”沈无咎嘴角勾起一丝莫测的笑意,“他与项羽的‘默契’,早在计算之中。甚至可以说,是我推动他们走向这一步的。”
水寒眼中闪过一丝愕然。
沈无咎走向旁边一面由纯粹能量凝结而成的、不断变幻形态的“墙壁”,墙上正实时映现着经过处理的、来自各方的信息流,其中就包括黑冰台对龙编爆炸的初步分析报告(部分被刻意引导的内容),以及联邦内部关于如何处理赵佗及六国遗贵的争论摘要。
“赵佗是枭雄,不是蠢材。他比任何人都清楚,在联邦与六国幽灵之间,谁更能给他和南越长久的保障。我让旧齐田氏、旧楚项声那些蠢货顶在前面,就是要逼赵佗做出选择——是跟着那些注定被扫进历史垃圾堆的冢中枯骨一起陪葬,还是彻底倒向联邦,交出投名状。”沈无咎的语气平淡,仿佛在陈述一个与己无关的事实,“他选择了后者,这很好。这会让联邦,尤其是嬴政,更加‘信任’他,也将更多的资源和注意力,投入到南疆的‘安抚’与‘重建’上。”
他指尖轻轻一点能量墙壁,画面切换,显示出联邦度支司正在紧急调拨物资、风雷骑一部奉命留守龙编的模拟推演图。
“看,我们的首席守护者,正在按照我们设定的剧本,一步步加固他认为是‘薄弱环节’的地方。他以为他在修补篱笆,却不知,这正使得其他方向的篱笆,不可避免地出现了疏漏。”
水寒看着那能量流动的推演图,目光渐渐亮了起来,他明白了:“声东击西……不,这是更精妙的‘驱虎吞狼’与‘引导加固’!我们牺牲了几枚无关紧要的棋子(指田氏、项声等),不仅测试了新型能量引导技术的实战效果(指南越爆炸),逼反了赵佗使其成为联邦的‘责任’,还成功地将联邦的部分力量和注意力,牢牢钉死在了南疆!”
“不错。”沈无咎赞许地点点头,“棋子的价值,在于其被舍弃时,能换取多大的利益。呼延·冰骸和他的蛮族是棋子,星骸祭司是棋子,田氏、项声亦是棋子。他们的牺牲,为我们换来了数据,换来了时间,换来了对手的误判和资源错配。”
他再次将目光投向那巨大的“溟鲲”棺椁,眼中幽蓝火焰炽烈地燃烧起来:“而真正的杀招,从来不在那些边角之地。在这里……在这片被遗忘的归墟,在这远古遗留的伟力之中!”
随着他的话语,那“溟鲲”棺椁仿佛被注入了生命,内部传来一声比之前更加清晰、更加沉重的——
“咚!”
如同洪荒巨兽的心跳,震得周遭粘稠的幽暗能量都荡漾开一圈圈涟漪。
水寒感到自己的心脏似乎也随着那一声跳动而共振,一股难以言喻的、混合着恐惧与兴奋的战栗感掠过脊椎。他紧紧盯着那棺椁,忍不住问道:“义父,这‘溟鲲’……它到底是什么?星纹残卷的力量,似乎只是激活它的钥匙之一?”
沈无咎张开双臂,仿佛在拥抱这整个归墟,拥抱这沉睡的巨兽,他的声音带着一种近乎吟诵的、蛊惑人心的魔力:
“它?它是上一个纪元,试图挑战苍穹、最终陨落的文明,留下的……最终兵器!也是不甘消亡的怨念与力量的聚合体!星纹之力,代表着秩序与构建,是那个文明智慧的结晶;而归墟之力,代表着混沌与毁灭,是那片星空下最原始黑暗的回响!”
他猛地转身,看向水寒,目光灼灼:“而我,找到了将它们融合的途径!星骸祭司以为纯粹的知识就是力量,可笑!他成了知识的奴隶。嬴政试图用秩序的铁笼禁锢一切活力,徒劳!他只是在延缓腐烂的过程。”
“唯有拥抱混沌,驾驭毁灭,在彻底的废墟之上,才能建立起真正永恒、真正强大的新秩序!弱肉强食,才是宇宙间唯一不变的真理!我们所做的,不过是顺应这真理,充当这伟大轮回的……催化剂!”
他的话语在归墟中回荡,充满了颠覆一切的疯狂与一种扭曲却坚定的“使命感”。
水寒听着这惊世骇俗的宣言,看着沈无咎那在幽蓝光芒映照下如同神魔般的身影,呼吸不由自主地急促。他体内那股渴望力量、渴望颠覆的血液在沸腾。沈无咎的理念,与他内心深处对“强权即真理”的认同产生了强烈的共鸣。
“但是……义父,”水寒强压下翻腾的心绪,保持着一丝多疑的冷静,“这‘溟鲲’,这归墟之力……它们如此古老,如此强大,我们……真的能完全掌控吗?而不是……被其反噬?”
这是他始终存在的、最深的顾虑。
沈无咎看着他,眼中闪过一丝满意。他需要的继承人,不能是只会盲从的狂信徒,而必须是能保持清醒、甚至敢于质疑的掌控者。
“问得好。”沈无咎缓缓抬起手,掌心向上,一缕极其精纯、却带着令人不安的吞噬感的幽暗能量在他指尖汇聚,那不是星纹的幽蓝,而是更深沉、更接近本源的“黑”,“深渊低语,渴望吞噬。混沌涌动,渴望混乱。但它们的‘欲望’,本身也是一种规律,一种可以被理解、被引导的力量。”
他操控着那缕黑暗能量,如同驯服一条危险的毒蛇。
“关键在于意志!在于谁主宰谁!我以星纹为缰绳,以灵魂为熔炉,不是去对抗深渊,而是去……理解它,融入它,最终,成为它的一部分,却又保持‘自我’的绝对清醒!我们不是它的奴仆,我们是……与黑暗共舞的夜之王!”
那缕黑暗能量在他指尖温顺地缠绕,最终化作一枚不断旋转的、仿佛能吸收一切光线的黑色符印。
“感受到吗?水寒。”沈无咎的声音带着无尽的诱惑,“这不是被控制的力量,这是……被我们驯服、为我们所用的力量!当‘溟鲲’完全苏醒,搭载着融合了星纹与归墟之力的全新核心浮出海面时,我们所拥有的,将不是一艘船,一座要塞……而是一个移动的‘神域’!一个足以让现有文明法则失效的……新规则!”
水寒看着那枚黑色符印,感受着其中蕴含的、令人心悸又无比强大的力量,他眼中最后一丝疑虑,终于被熊熊燃烧的野心和征服欲所取代。
他单膝跪地,仰头看着沈无咎,声音坚定而冷冽:
“我明白了,义父!我将追随您,学习驾驭这黑暗,掌控这毁灭与新生的权柄!我们将给这个沉闷、僵化的世界……带来一场彻底的清洗!唯有在绝对的废墟上,才能建立起属于我们的、强者为尊的新纪元!”
沈无咎俯视着跪在眼前的继承人,脸上露出了真正愉悦的、却依旧温润如玉的笑容。他轻轻将手放在水寒的头顶,那枚黑色符印悄然融入水寒的发丝。
“很好……”
“去吧,去准备。”
“‘溟鲲’苏醒之日已不远……”
“届时……”
“让我们用联邦的骸骨……”
“…点燃…”
“…新世界…”
“…的第一缕…”
“…曙光。”
归墟之眼内,幽暗能量澎湃汹涌,“溟鲲”棺椁的搏动越来越有力,如同战鼓擂响。
一场远超所有人想象的风暴,正在这阳光永远无法抵达的深渊之底,悄然孕育。
而联邦的黑冰台,对此仍一无所知。
他们的视线,还被牢牢吸引在南越的废墟,以及西南那若有若无的诱饵信号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