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咳咳…阿妹，把、把那个湿布再浸点醋…”
南域苍梧郡一个简陋的竹棚里，一个面色青紫的老者蜷在草席上，每一声咳嗽都仿佛要用尽全身力气，撕心裂肺，喉间发出破风箱般的嗬嗬声。他努力想用一块浸了劣醋的粗布捂住口鼻，但手指颤抖得厉害，布团几次掉落在胸口。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甜腻得令人作呕的气息，如同腐烂的蜂蜜混合着硫磺，吸入肺里，立刻带来刀割般的灼痛和无法抑制的呛咳。
他年轻的孙女，眼睛红肿，手忙脚乱地重新浸泡布团，声音带着哭腔：“阿公…没用的…这鬼雾，醋根本挡不住…” 她自己的喉咙也像是被砂纸磨过，声音嘶哑。棚外，原本应该明亮的午后，却被一种昏黄带粉的雾气笼罩，能见度不足十丈，远处山林的轮廓模糊扭曲，仿佛蛰伏的巨兽。“宁肯喝三碗之前的毒水，也不愿吸进一口这甜雾啊！”少女绝望地低泣。
这甜腻腐蚀的毒瘴，混合着未知的孢子粉尘和放射性气溶胶，成了南域重建路上最后，也最顽固的屏障。它无孔不入，破坏呼吸，侵蚀肌体，让刚刚看到饮水、食物希望的人们，再度陷入不敢呼吸的恐惧。
…
启明城，格物院空气净化项目研讨会。
气氛比南域的毒雾还要凝重几分。全息投影上展示着毒雾成分的复杂图谱，令人头皮发麻。
“情况比预想的更麻烦。”公输哲指着图谱，声音干涩，“这不是单一的污染物。包含有机毒性蒸汽，这是甜腻气味和腐蚀性的来源；有微米级的孢子粉尘和放射性颗粒物，深入肺泡难以排出；还有更细微的放射性离子，几乎无法用常规过滤方式清除。”
萧何看着初步估算的治理成本，眉头拧成了一个川字：“若按传统高塔喷淋、大型过滤阵列的方案，耗材巨大，能源需求惊人，覆盖范围有限，财政难以持续。”
张良沉吟片刻，开口道：“能否化整为零？制造一种可以移动的、成本低廉的净化装置，如同流动的哨兵，主动去寻找和清除毒雾？”
“理论上…可行！”公输哲眼睛一亮，快速在光屏上勾勒起来，“我们可以利用现有材料！灰雪塔替换下来的废铁网，可以改造为荷电吸附网；熔铸铜人板剩余的边角料，质地稳定耐腐蚀，可做结构支撑和导电网；百越地区盛产一种酸柚，其果皮富含柠檬烯，是中和那种有机甜腻毒气的天然克星！再结合星纹残卷〈鼎位〉的定位稳能技术，控制电场稳定，避免误伤…” 他越说越兴奋，“我们可以造出一种…‘移动式大气荷电吸附与有机蒸汽中和净化单元’！”
他话音刚落，旁边抱着胳膊听得有些不耐烦的项羽猛地打了四个响亮的喷嚏，他揉着鼻子，瓮声瓮气地吼道：“什么荷电中和单元？老子一个字都没记住！能不能说人话？”
张良见状，微微一笑，打圆场道：“项统领稍安勿躁。此装置核心，在于利用酸柚皮中和毒气，如同给空气罩上一个净化罩…不如，就叫它——‘大柚除雾罩’吧。百姓听得明白，也…顺带提提神，想想柚子的清香。”
侍立一旁的韩谈小声补充：“只是…日后街头若常闻‘柚来了’，不知情者，还以为是卖柚子的货郎或是哪里来的救兵呢。”
…
数日后，苍梧郡街头。
第一台“大柚除雾罩”的样机被推了出来。它的造型颇为奇特：底座是加固的旧马车底盘，装着刻有〈鼎位〉星纹的木头轮子，走起来吱呀作响；主体结构是用铜人余料打造的百叶窗式框架，内外附着两层网——内层是通了低压直流电的“铜人电网”，闪烁着微弱的蓝白色电弧，发出细密的“滋滋”声；外层则是灰铁色的废铁吸附网；最显眼的，是框架中填充的一块块黄褐色、布满蜂窝状孔洞的“柚皮砖”，那是将晒干的酸柚皮混合石灰压制而成，散发出清新略带苦涩的柚子香气。
好奇的民众围了一大圈，指指点点。
“这就是那‘大柚罩’？能吸掉那甜死人的雾？”
“闻着是挺香，可这玩意儿…真管用？”
公输哲亲自督阵，下令启动。随着低压电流接通，铜网上的电弧更明显了些，机器发出低沉的嗡鸣。它被人力缓缓推动，驶入昏黄的雾瘴中。
奇妙的事情发生了。机器所过之处，前方昏黄的毒雾仿佛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牵引，流向那铜网电网，接触时发出更密集的“噼啪”微响，颜色似乎也淡了一些。而经过后方填充着柚皮砖的区域时，空气中那股甜腻到令人头晕的腐蚀性气味，竟然真的被中和、转化，变成了一种类似柚香奶茶般的、略带暖意的清香！
“有用！真的有用！”人群骚动起来，不少人试着深深吸了一口气，虽然还不敢完全放心，但那股令人作呕的甜腻确实减弱了，喉咙的刺激感也舒缓了不少。
然而，乐极生悲。那清新诱人的柚皮香气，不仅吸引了人群，还引来了山林里的一群野猴。它们吱吱叫着，从屋檐、树梢上跃下，好奇地攀爬上除雾罩，试图去抓挠那些散发着香气的柚皮砖。
“滋啦——！”
一只猴子爪子碰到低压电网，虽然电流微弱不足致命，但也把它电得浑身猴毛根根倒竖，发出一声凄厉的、与其物种极其不符的——“喵呜！！”
围观百姓先是一愣，随即爆发出震天的哄笑！
“哈哈哈！猴子被电成猫了！”
“这除雾罩还能教猴子外语？神了！”
负责现场安保的虞子期哭笑不得，他的任务瞬间从守卫重要设备变成了驱赶一群被电得吱哇乱叫、不时发出“喵呜”声的野猴。官方不得不紧急追加通告：“严禁猿猴类生物靠近除雾罩工作区域，违者…罚其采摘酸柚百颗！”
为了解决移动和电力问题，公输哲想出了“人力牵引串联”的法子。用粗缆绳将十台除雾罩前后连接，前后各安排十名壮汉拉动，如同一个在地面上行驶的“净化列车”。壮汉们喊着统一的号子：“一二一！吸雾气！拉完回家喝米汤！”倒也别有一番气势。
一天，项羽巡视到此，见士兵们拉得卖力，一时兴起，豪迈地接过了排头拉缆的位置。“都闪开！看老子的！”他吐气开声，双臂较力，那沉重的“净化列车”竟然被他一个人拖得猛然加速！
“项统领！慢点！慢点！”后面的壮汉们猝不及防，被带得跟踉跄跄，串在一起的除雾罩互相碰撞，叮当作响，差点散了架。张良跟在后面，看得直摇头，扬声道：“项帅！您拉的是‘雾’，不是阵前敌将！需稳当些！”
百姓们看得有趣，纷纷笑道：“项将军拉雾，真是猛虎下山，一路火花带闪电…啊不，带麻味儿！”“他嘴一张，吼一声，雾瘴没散，倒先把咱们吓一跳，不过剩下的雾确实变香了！”
新的问题随之而来。电网吸附了大量的颗粒物，凝结成黑色的、絮状的“黑雪”，不断从网上脱落，洒在街道和屋顶上，增加了清扫的负担。萧何看着清洁费用报表，眉头又皱了起来。他找来市易令陈平：“想想办法，这东西不能白白浪费人力清扫。”
陈平眼珠一转，立刻贴出告示：“联邦特供‘有机黑雪’，富含氮、磷及多种微量元素，肥力温和，不烧苗，乃种植韭菜、葱蒜之佳品！限量发售，每袋仅售三钱！”
消息传出，那些嗅觉敏锐的关中豪强和本地富户闻风而动，纷纷抢购这种“限量版肥料”，队伍一度排出了苍梧郡界。士兵们看着这景象，酸溜溜地吐槽：“合着咱们在前面吸雾吃灰，他们在后面抢粪发财？下次谁再问黑雪哪儿来的，先收他三个钱的‘闻味费’！”
…
验收之夜，苍梧郡实行了短暂的灯火管制。
数十台经过改良的“大柚除雾罩”被同时推上街头。在近乎完全的黑暗中，景象变得奇幻而震撼：刻有星纹的轮缘散发着微弱的土黄色光芒，如同指引路径的星辰；铜网上的低压电弧蓝白色光芒在浓雾中跳跃闪烁，噼啪作响，如同无数微小的闪电在净化空气；而被中和后的毒雾，混合着柚皮的清香，形成了一道道乳白色的、如同仙气般的尾迹，缠绕在机器周围。
孩子们忘却了恐惧，兴奋地跟在缓缓行进的除雾罩队伍后面奔跑，欢叫着：“神仙下凡拖地来啦！”“神仙放的屁都是柚子味儿的！”
实时监测数据显示：空气中有害颗粒物浓度下降超过八成，有机甜腻毒气浓度下降近七成，放射性离子浓度也下降了近一半。而成本，核算下来，每覆盖千人每日区域，仅需消耗约一桶净水和两斤废弃的柚皮。
远在启明城的嬴政，通过特殊的星纹投影看到了验收现场的景象和数据报告。他静默片刻，通过传讯系统，只留下了一句清晰的话语，回荡在苍梧郡临时指挥中心：
“自此以后，凡有再抱怨南域空气甜腻者…”
“…便让他去亲身拉动这除雾罩，”
“…直至他再也尝不出半分甜意为止。”
一个月内，超过两百台“大柚除雾罩”游走在南域各郡县的街道和乡间。百姓们自发形成了早市，售卖酸柚，果肉自家享用或出售，果皮则必须上缴公用，形成了奇特的“柚肉经济”和“柚皮财政”。联邦环保法甚至新增了一个单位——“柚当量”，用来衡量空气净化效果。
而那些曾经捣乱的野猴，也被当地人以香蕉为“工资”，“招安”了一支，专门负责采摘高处难以获取的酸柚，成了史上第一支享有“特殊后勤津贴”的灵长类辅助队伍。
新的谚语在南域孩童口中传唱：
“大柚罩，呜呜叫，赶走甜雾哈哈笑！”
“猴子兵，摘柚忙，换了香蕉喜洋洋！”
张良站在变得清朗许多的夜空下，深深吸了一口带着残余柚香和草木气息的空气，对身旁的萧何和项羽感叹道：“以废弃之物，解燃眉之急；借自然之力，还朗朗乾坤。这‘大柚除雾罩’，看似粗陋，却暗合天道循环之理。或许，真正的治理，不在于恢弘的殿宇与高深的理论，而在于这…接地气的智慧与执行力。”
项羽看着那些在士兵和民众协作下，缓缓移动、吞吐雾气的奇特装置，哼了一声，没有像往常一样反驳。他活动了一下因为亲自拉车而有些酸胀的肩膀，感受着空气中那不再刺喉的清新。这种一点点将污浊驱散，让生机重新回归的过程，虽然少了战场斩将的酣畅淋漓，却另有一种沉甸甸的、踏实的成就感。
“妈的，总算…能喘口顺溜气了。”他低声嘟囔了一句，转身走向下一处需要部署除雾罩的地点。脚步沉稳，如同他正在拉动的，不是简单的净化装置，而是这片土地重获新生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