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听言的心猛地一跳,连忙低下头假装整理剧本:“沈老师别取笑我了。”
“我可没取笑你。”沈越蹲下身帮她把折叠凳撑开,语气里带着点认真,“那家伙嘴硬得很,心里的想法从来不肯直说。当年你们……”
“沈老师,该走位了。”周叙白的声音突然从旁边插进来,打断了沈越的话。他不知什么时候走了过来,手里拿着份场记单,脸色看着不太好。
沈越挑了挑眉,识趣地站起身:“得,不打扰你们了。”
片场瞬间安静下来,只剩下远处道具组搬动东西的声响。林听言坐在折叠凳上,手指无意识地抠着剧本封面的褶皱,不敢抬头看周叙白。
“第三场戏的台词我改了几处。”他忽然开口,声音比平时低了些,“等下让助理给你送份打印版。”
“好。”
“沈越的情绪可能有点过,你等下帮着看看。”
“嗯。”
他站在旁边没再说话,林听言能感觉到他的目光时不时落在自己身上,像羽毛似的轻轻扫过,带着点小心翼翼的试探。
可现在的阳光明明很暖,落在身上却让人觉得有点冷。
中午吃饭时,林听言刚打开助理送来的盒饭,就看见周叙白拿着个白色的保温桶走了过来。他把保温桶往她面前一放,没看她的眼睛:“食堂的菜太咸,这个清淡点。”
桶里是清炒时蔬和小米粥,跟早上送来的一模一样。林听言捏着筷子的手紧了紧:“周总不用这么费心,我吃盒饭就行。”
“医生说你得吃清淡的。”他把筷子塞进她手里,语气又带了点不容拒绝的强硬,“别让我再说第二遍。”
周围隐约传来几道好奇的目光,林听言的脸颊有点发烫,只好低下头默默打开保温桶。米粥的香气漫开来,甜丝丝的,和七年前他在便利店煮的那碗太像了,只是这次没放太多糖,甜度刚刚好。
她舀了一勺放进嘴里,忽然听见周叙白低声说:“当年便利店的糖放多了,是因为我手抖。”
林听言的勺子顿在半空,猛地抬头看他。他已经转过身往导演棚走了,背影在阳光下拉得很长,冲锋衣的衣角被风吹得轻轻晃着。
原来他什么都记得。
下午拍雨戏,道具组用消防车制造的雨幕噼里啪啦地砸在布景上。林听言坐在监视器旁的折叠凳上,看着沈越和女演员在雨里走位,忽然觉得眼睛有点发涩。
周叙白站在她旁边,手里拿着个对讲机,时不时对着里面说几句调度的话。雨水溅到他的冲锋衣上,打湿了一小块,他却浑然不觉。
“冷不冷?”他忽然侧过头问,手里不知什么时候多了条毛毯。
林听言摇摇头:“不冷。”
他没管她的拒绝,直接把毛毯披在她肩上,动作快得让她来不及躲开。“别感冒了,耽误改剧本。”他说完这句,又转回去看监视器,耳根却悄悄红了。
林听言裹紧毛毯,指尖触到毛毯内侧那层柔软的绒毛——是她以前最喜欢的料子,说贴着皮肤像被云朵裹着。他竟然还记得。
雨还在下,砸在棚顶的声音闷闷的。林听言看着监视器里沈越那张写满深情的脸,忽然想起剧本里那句被改回来的台词——“我等你”。
周叙白说要改回来,问她好不好。她当时点了头,心里却像压着块石头,沉甸甸的。
他在等她,用这些笨拙又细心的方式一点点靠近,可她心里的那道坎,不是靠这些就能迈过去的。七年前那些争执的场景,那些没说出口的委屈,那些被现实磨碎的期待,都还在心里横着,像根拔不掉的刺。
收工时,雨终于停了。林听言收拾东西准备走,周叙白忽然从后面追上来,手里拿着个小小的药盒:“这个是贴脚踝的,晚上睡觉前贴上,消肿快。”
林听言接过药盒,指尖不小心碰到他的,两人像触电似的猛地缩回手。“谢谢。”她低声道,转身想走。
“听言。”他忽然叫住她,声音带着点不易察觉的颤抖,“明天……能早点来吗?我想跟你聊聊剧本的结局。”
林听言的脚步顿了顿,没回头:“看情况吧。”
她能感觉到身后那道目光一直追着自己,直到上了车才消失。车子启动时,林听言看着窗外掠过的路灯,忽然轻轻叹了口气。
药盒被她捏在手里,温度透过纸盒渗进来,暖得让人心里发慌。她知道周叙白想说的不是剧本结局,可她现在还没准备好。
有些伤口需要慢慢愈合,有些距离需要慢慢缩短,急不得的。
林听言把药盒放进包里,看着窗外渐渐暗下来的天色,心里忽然冒出个念头——或许,等这场连绵的雨彻底停了,一切都会慢慢好起来的。
第二天林听言到片场时,周叙白正站在晨光里翻剧本。他抬头看见她,手里的笔顿了顿,喉结轻轻滚动了一下:“来得挺早。”
她没接话,从包里摸出折叠凳撑开,刻意选了离导演棚最远的角落。脚踝的伤还在隐隐作痛,昨晚贴的药膏带着清冽的薄荷味,像极了他此刻说话的语气——客气得像陌生人。
周叙白拿着剧本走过来时,她正低头用红笔圈台词。他的影子投在剧本上,带着点压迫感,她笔尖的力道不由得重了些,在纸上戳出个小小的洞。
“结局想改得利落点。”他把打印好的几页纸放在她旁边,“你看看。”
纸上的字迹力透纸背,最后那句“我等你”被划掉了,改成了“各自安好”。林听言的心跳忽然漏了一拍,指尖抚过那道深黑的划痕,像被刀片割过似的发麻。
“怎么突然改这个?”她抬头时,恰好撞见他别开的目光,耳根泛着可疑的红。
“沈越说太拖沓。”他说得很快,像在掩饰什么,“你觉得不好就改回去。”
可这认知没带来暖意,反而让心里的别扭更甚。就像小时候攥着颗化了一半的糖,甜腻里裹着化不开的委屈。
“就这样吧。”她把纸推回去,声音轻得像飘在风里,“周总定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