陨星谷的风,似乎永远带着硝烟与尘埃的味道,卷过焦土,呜咽着,诉说着方才那场惊世之战的余韵。陈天纵并未远去,他独立于一座被剑气削平的山巅,遥望着祭坛方向那如同潮水般退去的各色流光,看着那象征着帝国权力的明黄仪仗,在残阳下拉出萧索而狼狈的影子。
他的目光平静,深邃,如同雨后的寒潭,映不出半分胜利的喜悦,只有一种勘破虚妄后的了然与……一丝极淡的疲惫。
逼宫皇帝,胁迫宗门,看似风光无限,踏上了这帝国武道之巅。但他心中清楚,这一切,不过是撕开了旧秩序的第一道口子。真正的变革,远比一场战斗、一纸誓言要艰难得多。皇帝心中的恨意不会消弭,那些宗门的退避也只是权宜之计,暗流依旧在涌动。
他缓缓抬起手,指尖一缕灰蒙蒙的、蕴含着《定风波》中“回首向来萧瑟处,归去,也无风雨也无晴”意境的规则之力萦绕。突破域境,言出法随,看似拥有了改天换地的力量,但他对这片新天地,对自身这“唯心”之道的理解,依旧如同雾里看花,需要更多的沉淀与摸索。
“盛京……冰心宫……”他低声自语。李若柠尚在深宫,虽有誓言约束,但皇帝若狗急跳墙,难保不会出现意外。明月心更是在那极寒炼狱之中,多耽搁一刻,便多一分危险。
必须尽快将她们接出。
还有赵铁山的伤势,福伯的遗骸……
诸多事宜,千头万绪。
他心念微动,身形化作一道无形的意念波动,融入空间,再次出现时,已在了数十里外阴阳阁设立的一处临时联络点。
灰隼早已在此等候多时,见到陈天纵安然归来,且气息渊深如海,远胜往昔,一直紧绷的脸上终于露出了如释重负的激动神色。
“阁主!”
陈天纵摆了摆手,示意他不必多礼。“赵兄情况如何?福伯的遗体可有消息?”
灰隼立刻收敛情绪,肃然汇报:“回阁主,赵将军伤势已稳定,但丹田与神魂中的阴毒封印极为顽固,非寻常丹药可解,需要时间慢慢化解,或者……寻到对症的天地灵物。福伯的遗体……北境天牢附近已被皇室的人严密清扫过,我们的人只找到了一些残留的……衣物碎片和断魂刀的残骸。”他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难言的悲恸。
陈天纵闭了闭眼,将翻涌的心绪压下。“将福伯的遗物好生收敛,待日后……再行安葬。赵兄那里,用最好的丹药,不惜代价。”
“是!”灰隼重重点头,随即又道,“阁主,盛京和冰心宫方面已有消息传来。陛下……回宫后便称病不朝,但暗地里,皇城守卫和暗卫的调动更加频繁。芷萝宫外的阵法似乎也有所加强。冰心宫那边,山门依旧紧闭,没有任何消息传出,我们的人无法靠近。”
陈天纵冷哼一声。皇帝果然不甘心,还在做困兽之斗。而冰心宫的态度,也显得有些暧昧。
“传讯盛京,让我们的人密切关注皇宫动向,尤其是芷萝宫。没有我的命令,不可轻举妄动。”他略一沉吟,“准备一下,我亲自去一趟冰心宫。”
灰隼一惊:“阁主,您刚经历大战,又长途跋涉,是否先休整……”
“无妨。”陈天纵打断他,“域境已成,些许消耗不足为虑。冰心宫情况不明,明月心在其中多待一刻,我便多一分不安。况且……”他目光望向北方,仿佛穿透了无尽空间,“有些账,也该去清算了。”
他指的是冰心宫镇压明月心,以及之前对他理念的排斥与攻击。
“属下明白了!”灰隼不再劝阻,“是否需要调派人手随行?”
“不必。”陈天纵摇头,“我一人足矣。你留守此地,统筹全局,确保赵兄安全和各方情报畅通。”
交代完毕,陈天纵不再停留。他一步踏出联络点,身形融入夜色,化作一道几乎不可察觉的流光,向着极北之地,疾驰而去。
夜空下,他的身影快如闪电,却又带着一种闲庭信步般的从容。初成的域境之力让他对空间的掌控达到了一个全新的高度,不再是蛮横地撕裂空间穿梭,而是如同游鱼入水,顺应着空间的脉络,速度却远超从前。
他一边赶路,一边继续体悟着自身的变化。“诗界”内,种种意境流转不息,心念微动,便可引动规则响应。他尝试着将不同的意境进行更深层次的融合,推演着其对敌时的种种变化。
《侠客行》的凌厉与《雨霖铃》的缠绵结合,是否能形成一种无视防御、直击心神的诡异攻击?
《春夜喜雨》的生机与《满江红》的杀伐相融,又能否在战斗中不断汲取外界能量,越战越强?
种种奇思妙想在他心中涌现,让他对自身道路的前景,充满了探索的欲望。
数日后,那片熟悉的、被永恒冰封的极北雪原,再次出现在视野的尽头。巍峨晶莹的冰心宫,如同镶嵌在冰川之上的巨大钻石,在惨淡的阳光下,反射着冰冷而孤高的光芒。
与上次孤身闯山、于广场论道不同,这一次,陈天纵直接出现在了冰心宫那巨大的、紧闭的玄冰山门之前。
他没有隐匿气息,也没有立刻强闯。
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如同亘古存在的冰雕。
但一股无形无质,却仿佛能与整片冰川、整座宫殿分庭抗礼的浩瀚域境威压,已如同沉睡的巨龙,缓缓苏醒,笼罩了整座冰心宫!
“陈天纵,前来……”
他开口,声音不大,却如同蕴含着天地法则,清晰地穿透了层层宫墙与阵法,响彻在每一名冰心宫弟子的心神深处。
“……接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