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河的风带着些微土腥气,却被漫山遍野的海棠花香盖过。马车刚停在聂氏山门,就见聂怀桑摇着扇子迎上来,袖口沾着点墨痕,像是刚从书案前赶过来:“可算把你们盼来了!再晚些,这满林的海棠都要等谢了。”
他身后跟着几个聂氏子弟,正忙着往水榭那边搬食盒,隐约能听见蓝景仪咋咋呼呼的声音:“金凌你慢点!那坛酒是聂宗主特意给我的!”
江念卿跟着蓝思追下了马车,抬头便撞见一片云霞似的海棠。粉白的花瓣层层叠叠,风一吹就簌簌落下,沾了她满肩的香。蓝思追伸手替她拂去发间的花瓣,指尖不经意触到她的耳尖,两人都微微一怔,又同时笑了。
“快随我来!”聂怀桑引着众人往林深处走,“我特意让人在水榭边备了茶,这海棠花泡的茶,你们可得尝尝鲜。”
穿过海棠林,一汪碧绿的湖水忽然撞入眼帘。水榭建在湖心,朱红的栏杆映在水里,像给绿绸子镶了道边。魏无羡已经抢先跳上小舟,正朝蓝忘机招手:“忘机,快来!我们比赛谁先划到水榭!”
蓝忘机无奈地摇摇头,却还是提了提衣摆,轻巧地落在他身边的船头。江澄站在岸边,抱着手臂看他们胡闹,嘴角却忍不住向上扬:“魏无羡你要是敢弄湿了我的衣服,看我不打断你的腿!”
“舅舅你放心,我护着你!”金凌不知从哪儿摸出个船桨,非要拉着蓝景仪同乘一舟,结果两人刚划了没几下,船就在原地打起了转,惹得岸上众人都笑起来。
江念卿和蓝思追选了艘最稳的乌篷船。蓝思追握着桨,动作不快,却很稳当,船尾荡开一圈圈涟漪,惊起几尾红鲤。江念卿坐在船头,手里捧着那本手札,正低头画着眼前的景致——远处水榭的飞檐,近处飘落的海棠花瓣,还有船头少年专注的侧脸。
“你看,”她把画递给他看,“这样就像把清河的春天也收进手札里了。”
蓝思追侧头看她,阳光透过海棠花隙落在她脸上,睫毛投下浅浅的阴影。他忽然伸手,从袖中取出个小小的锦囊,里面装着些干燥的海棠花瓣:“这是来时路上捡的,等回去了,夹在手札里,以后翻开,就能想起今天的香味了。”
江念卿接过锦囊,指尖捏着一片花瓣,忽然想起荷塘边的花种。不知那场春雨是否已经落下,那些埋在土里的种子,是否已经悄悄拱出了嫩芽。
船行至水榭时,聂怀桑早已备好了宴席。温宁熬的薄荷莲子汤放在最显眼的位置,江澄带来的莲子被煮成了甜羹,魏无羡不知从哪儿弄来的天子笑,正和蓝忘机对饮,蓝曦臣坐在一旁,偶尔为他们添酒,眼底满是温和。
蓝景仪和金凌还在为刚才划船的事拌嘴,聂怀桑凑过去,不知说了句什么,三人忽然凑在一起,偷偷往魏无羡那边看,接着便是一阵憋不住的笑。
江念卿喝着海棠茶,看眼前这热闹的景象,忽然觉得心里软软的。曾几何时,这些人还隔着猜忌与仇恨,如今却能这样围坐在一起,像寻常人家一样闲话笑语。原来岁月真的会抚平伤痕,把那些尖锐的棱角,都磨成温柔的弧度。
午后的阳光渐渐柔和,魏无羡拉着众人去海棠林里放风筝。那只画了并蒂莲与海棠的纸鸢,此刻正飞得最高,线轴在蓝思追手里,江念卿握着他的手腕,两人一起迎着风跑,裙角与衣摆都沾了花瓣。
风筝越飞越高,几乎要融进湛蓝的天空里。江念卿忽然想起蓝思追说的话——不止明年,以后每一年都去。原来所谓约定,不是轰轰烈烈的誓言,而是这样藏在日常里的笃定。
夕阳西下时,众人坐在水榭边看晚霞。湖面被染成一片金红,海棠花在暮色里晕出朦胧的粉,像打翻了胭脂盒。聂怀桑摇着扇子,慢悠悠地说:“等秋天,我再请你们来吃梨子,清河的秋梨,甜得很。”
“好啊。”江念卿笑着应道,转头看向蓝思追,“到时候,我们把荷塘边的海棠苗也带来瞧瞧。”
蓝思追点头,握紧了她的手。远处传来魏无羡和江澄的拌嘴声,夹杂着蓝景仪的笑喊,风吹过海棠林,落了满身的香。
手札被江念卿放在膝头,最后一页空白处,新添了一行字:“三月初七,清河海棠开得正好,风里都是甜的。”旁边画着一只高飞的纸鸢,翅膀上沾着两朵小小的花——一朵并蒂莲,一朵海棠。
夜色渐浓,灯笼次第亮起,映着水面的波光,像撒了一地的星辰。归途的马车里,江念卿靠在蓝思追肩上,闻着他衣间的海棠香,忽然轻声哼起那支熟悉的调子。
蓝思追跟着哼唱,声音轻轻的,混着车轮碾过路面的声响,像一首温柔的摇篮曲。
“你说,”江念卿迷迷糊糊地问,“回去能看到海棠发芽吗?”
“一定能。”蓝思追低头,替她拢了拢被风吹乱的发丝,“就像我们的故事一样,正好好地生长着呢。”
马车继续前行,载着满车的花香与笑语,往家的方向去。前路或许还有漫长的距离,但只要身边有彼此,有这些温暖的牵挂,每一步都会走得踏实而安稳。
因为那些关于等待与陪伴的约定,早已像这满林的海棠花一样,深深扎根在时光里,岁岁年年,都会开出温柔的花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