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真的只是笑了一声而已,不夹杂任何情绪。
她没有第一时间去应答慧嫔的话,在所有人莫名其妙的目光之中,楚清婉冲自己桌前的几位嫔妃安抚的笑了笑。
“劳各位挂念了,”楚清婉的语气似乎有某种魔力,瞬间抚平了身前众人忐忑的情绪。
“改日有时间,再请各位吃茶。”
一时间案前的几位嫔妃简直都想要给楚清婉跪下了,报以一个感激的眼神,随即撒丫子落荒而逃。
曦嫔算是回应了她们的寒暄,她们就可以撤了,不用当炮灰了。
案前顿时空旷,楚清婉终于掀起眼帘,给了慧嫔今天的第一个正眼。
而后,她坦然的说道:“慧嫔的消息得的很快,前朝之事,竟是什么都瞒不过你。”
……
。。。
!!!
刹那间所有人的脸上可谓是姹紫嫣红,像是见了鬼一般,恨不得原地撕了自己的耳朵。
慧嫔更是闻之色变,瞳孔在瞬间压缩至最紧,甚至因为太过震惊,脸上出现一片空白。
楚清婉……
是疯了吗?!
后宫不议朝政,虽然私下怎么样还有待商榷,但是在明面上,还没人敢这么说。
慧嫔有想过楚清婉有可能会失意会恼羞成怒,甚至是嘲讽还是面无表情都有可能。
当时她完全没有想到楚清婉竟然这么狠,竟直接将这顶帽子盖在了她的头上。
那一瞬间慧嫔甚至连柔弱都忘了装,甚至连干笑两声都来不及。
“我……我只是听说……”
慌乱之下,甚至连自称都忘在了脑后。
“哦,原来你也知道是听说啊。”楚清婉恍然大悟。
“看你这样笃定的语气,我还以为你是有理有据呢。”
“原来也只是听说吗?”
这几句话,简直是把嘲讽拉到了极点,在场的所有嫔妃都觉得哪怕是冲上去狠狠给慧嫔来一耳光都比这个更能接受。
慧嫔的脸上青一块儿白一块儿,手在案下紧握成拳,但是偏偏还拿楚清婉一点办法都没有,只能咬牙道。
“是啊是啊,都是听说罢了……”
“既然是听说。”楚清婉尾音婉转:“那以后还是不要当着人说了,不然一顶后宫干政的帽子扣在头上,都不好受。”
“慧嫔,您说呢?”
所有人都别开了眼睛。
慧嫔几乎要将牙咬碎,胸口起伏几下,终于扯了扯嘴角。
“曦嫔娘娘说的是。”
楚清婉满意了,坐了回去。
整个殿中陷入了一个堪称诡异的氛围当中,刚才还几个几个凑成一堆儿的嫔妃如今全部散开回到了自己的席案间,眼观鼻鼻观心谁都不想先开口。
就连什么都不明白的大公主,也一声不吭的吃着餐前点心,十分乖巧。
一切甚至有些微妙的和平。
不过这种气氛并没有持续特别久,不到一盏茶的时间,殿中的小太监便传来吆喝声:“皇上太后皇后娘娘到!”
这种流程楚清婉早已熟悉,自来到这里便萦绕在她周身的目光不但没有移开,反而甚至还加了两道。
楚清婉福至心灵的抬头,与姜泽宸对上了目光,后者全然没有被发现的窘迫,反而揶揄的眨了眨眼睛。
楚清婉移开了目光。任由他再怎么看也充耳不闻。
只是这一偏头,也是鬼使神差,又正正巧巧对上了第二道相对隐秘的目光。
来自皇后。
皇后偷看忽然被当事人发现,惊讶一瞬之余竟然还冲她眨了下眼睛,里面甚至多少带一点感激。
楚清婉:……
不过这也就是很快的一瞬间的事儿,因为再反应过来的时候,三人已经经过她的身边,走到台上坐下了。
“免礼吧。”
姜泽宸终于开口,
“谢皇上。”
众嫔妃谢恩后,便纷纷坐回了自己的席案。
还记得上次家宴的时候,姜泽宸多多少少的还讲了两句勉励的话,但是今天,他讲完免礼之后就坐了下去,态度多少有些随意,根本没有丝毫再开口的意思。
皇后等了一会儿,见他真的不打算有任何意思之后,终于主动举杯开口:“今日是家宴,二等不必拘束。”
“你们不是各自准备了才艺?不如就借着这个机会表演一番?”
宫中家宴不比宫宴,一众嫔妃聚在一起纯吃宴席也就甚感无趣,伴随着这种宴席必不可少的宫廷歌舞表演再姜泽宸登基的第一个宫宴中挥一挥手就被撤了,此后的宫宴中,再也没人多此一举来触他的霉头。
她这话一出,不少嫔妃都频频向她投来感激的眼神。
平日里除了楚清婉之外,她们谁也见不到皇上,就是他们想争宠也有心无力,无处可使力,如今好不容易一见,表演节目正是给皇上留下印象的好机会啊!
皇后娘娘这是在给她们提供机会啊!
姜泽宸诧异的望了皇后一眼,有些诧异,不知道她突然多此一举干什么。
皇后矫好面容上完美的面具似的笑容终于有了一丝裂痕。
姜泽宸隔着台阶遥遥的望了楚清婉一眼,发现人半趴在案几上,甚至有些兴致勃勃,于是收回了目光,姑且是默认了皇后的提议。
姜泽宸的态度一出,不少人蠢蠢欲动。
但是谁也不愿意去当那个出头鸟,就好像看起来十分迫不及待一样。
虽然有可能心里真的迫不及待,但是她们这些习惯于将情绪隐匿的高门贵女,架子还是要端一端的,还是要装一装的。
嫔妃们相互假惺惺的你看我我看你,彼此心中都很急。
只要有一个人当第一个…..只要有一个人!
那后面的事情便都可以顺理成章!
楚清婉静静地看着她们,仿佛置身事外。
一群女子为争执一个男的焦灼讨好,对于一个现代人来说,本是如此可悲,如此讽刺。
但是楚清婉自己,似乎却已经缺失了觉得可悲可叹的情绪。
她试图想要去调动所谓的“可叹”的情绪,但是转念一想,又觉得自己实在矫情。
气氛焦灼了一盏茶左右,终于是想要在皇上面前展示的心压倒了一切体面,那顾才人终于第一个忍不住了。
她站起身绕了出来,走上前来盈盈一拜:“皇上,太后,皇后娘娘,那嫔妾便抛砖引玉,献上一支舞助助兴。”
皇后和蔼的笑了笑:“好好好,你最是善舞,今日本宫也能一饱眼福了。”
皇后这只是客气话,但是顾才人却以为她这是在姜泽宸面前替自己说好话,一时间笑容更加灿烂,脸上写着急迫。
“那嫔妾就先去更衣了。”
“去吧。”皇后依旧温和。
上一次在行宫,她得到消息,在皇上回崇明阁的必经之路上跳了一个晚上。
结果没有遇见皇上,反而遇见了和忠,御前大总管一脸的一言难尽,在自己期待的目光中,反复张口几次,才委婉地说道:“顾才人回去吧,陛下已经回崇明阁了。”
她失魂落魄的回去,结果第二天清晨就发现感染了风寒,就此中途被送回宫养病,她以为自己就是因此失去了抚养大公主的机会,因此后悔不已。
如今苦苦等待半年,终于又有了可以表现自己的机会,自然要狠狠的抓住。
她今天一定要在皇上的心中留下属于自己的身影!
有了顾才人当作出头鸟,宫中嫔妃便纷纷上前展示才艺,有奏乐,有题诗,也有作画,一时间甚至称得上是百花齐放。
或许是因为楚清婉今天在开宴前毫不留情的攻击了慧嫔,她今天在宴上竟然没有“诚心建议”自己也上去表演一番。
看了一会儿,楚清婉兴致过去,越发觉得头上那红宝石头面压的脖子生疼,趁着又是一个嫔妃下去准备的空隙,楚清婉起身说道:“陛下,臣妾想去更衣了。”
这就是要溜了。
准备好的嫔妃正要进殿,冷不丁地听到这一句等时心凉了大半,生怕姜泽宸就也随着走了。
或许姜泽宸其实真的就是打算这样干的。
但是就在此时。楚清婉突然看到那个低位嫔妃近乎是恳求的目光。
她们就是表演给姜泽宸看的,如果皇上走了,她们还演个什么劲?
祈求的眼神很显然在姜泽宸那里并不好使,他几乎是就要起身。
终于……
楚清婉愣住了。
因为那个祈求的眼神,落在了她的身上。
呃……
一时间楚清婉有点难为情,但是由于那嫔妃放电放的实在电压高,终于楚清婉还是看了姜泽宸一眼。
那是一个带着商量的,迟疑的眼神。
要不你在坐一会儿?
姜泽宸起身的动作顿住了,终于在她的目光中,缓缓的坐了回去。
霎时,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
“臣妾告退。”
楚清婉转身离开了。
姜泽宸虽然坐了回去,虽然他本来也没有打算呆多久,但是上次楚清婉落水已经在他心里留下了心理阴影。
“和忠。”
姜泽宸轻声叫。
“皇上?”
“你亲自去,拦住曦嫔,带一队侍卫,护送曦嫔回养心殿。”
“是。”
和忠低头应下,而后连忙出去。
皇后疑惑的看了一眼,那意思是是不是有些多此一举?这是皇宫,又不是贼窝。
但是看着楚清婉的背影,突然想到上次的落水,皱了皱眉,想着这似乎跟贼窝也没什么区别了。
*
殿中依旧灯火通明,歌舞升平。
楚清婉迈出了殿门,青璃握住了她的手,有点紧张:“娘娘,我们去走宫道吧。”
“别从园子里绕近路了。”
皇宫宫道上都是有侍卫巡逻的,几分一班几分非常快,几乎是不可能发生任何危险。
但是园子就不一样了,虽然自从上次楚清婉落水之后,园子也增加了侍卫巡逻,但是安保程度到底比不上宫道。
“嗯。”
楚清婉轻轻点头,外面的回去的轿子已经在宫门外备好,无非也就是时间长一点。
不过她现在有的最多也是时间了。
“我们走吧。”
说着,楚清婉迈下台阶,身后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曦嫔娘娘!”
楚清婉闻声回头,是赶来的和忠,在自己身前停下的时候还有点气喘吁吁。
“公公?是陛下有什么吩咐吗?”
楚清婉有些诧异。
“娘娘您留步,陛下让您等会儿走,调来的一队侍卫马上就到。”
“好。”楚清婉莞尔,而后点了点头。
宫门外远远的跑进来一个小太监,恭敬道:“娘娘,和忠公公,轿子已经准备好了,可以走了。”
不得不说姜泽宸真的想的真的很周到,他怕有人浑水摸鱼在楚清婉准备的轿子上动手脚,因此让人抬了新的来。
“你不回去吗?”楚清婉看向和忠,姜泽宸还在宫宴中。
和忠摇头:“皇上让奴才亲自护送娘娘回养心殿。”
“哦,”楚清婉笑了笑,扶着青璃的手上了轿子,抬了抬手示意自己坐好了。
“起轿——”
*
“也没什么特别的。”楚清婉坐在椅子上,面前是一面大大的深色檀木铜镜,只是在两边,挂着两抹显眼的红色。
那是小小的红灯笼,姜泽宸亲手制作,虽然有些潦草但是第一次做成这样,已经很厉害了。
楚清婉为了捧场,亲手将这两个灯笼一左一右的挂在了梳妆台的镜子上,美其名曰以后每天晚上醒来的时候,和准备入睡时候,睹物思人,都能够回味起他们的快乐时光。
姜泽宸叹为观止,大为受用。
“要非说有……”楚清婉沉吟片刻,喃喃道:“看了点嫔妃表演,她们很有才华。”
是真的很有才华,甚至于是百花齐放,楚清婉看的瞠目结舌。
身后春夏终于将那头面从楚清婉的发间取了下来,但是因为这首饰实在过重,所以楚清婉的额头上还是被压出了一道红痕。
春夏有些心疼,不只是因为红痕,还有楚清婉在赞扬宫中嫔妃时,眼底闪过的一瞬落寞。
“娘娘何必看她们,娘娘这样聪慧,要是小时候也有机会学的话,比她们可要好多了。”
楚清婉失笑,没人不愿意听奉承的话,况且也知道春夏是为了哄自己开心。
但是她真的能够学的那么好吗?
楚清婉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