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淮拉着媳妇散步的时候,苏明得已经在家里喝得有点高了。
苏明得从机械厂回到家,下午他也没去上班,就在家里坐等着沈兴东、张培光两个人。
还真让苏明得猜对了,这两个人是感觉被苏明得抓住了把柄,还没等下班,就急匆匆提前离开了工厂,直奔苏明得家。
请客吃饭,自然不能在家里,更不能在别人家里。于是两个人硬拉着苏明得到了一家国营饭店,点了一大桌子的菜,要了三瓶酒。
几杯酒下肚,苏明得借酒壮胆,没等两个人开口,他直接提出了赔偿方案。除去自己送去的钱,一家再赔自己四百块钱了事。
四百块钱,就算两个人是干部,也不是个小数目。自然三个人之间扯起皮来。
可是苏明得抱着工作、金钱不能两空的原则,咬死不松口。无奈这两个做了亏心事的人,捏着鼻子把事情认了下来。
当然,他们身上也只是带了当初苏明得送的八百块钱,另外四百只好打上欠条。
这一下子,苏明得的胆气更壮了。拿着这样的欠条,就意味着两个人承认了一些事实。
苏明得把两张欠条在两个人的眼前晃了晃,这两个人立马反应了过来,心里暗暗后悔。
但为时已经晚,说什么都是多余。
于是三个人各怀着不同的心情,干掉了三瓶白酒。
回到家中,由于心情好的原故,苏明得感觉自己总也没喝尽兴,于是让媳妇再炒两个菜,自己坐在桌边惬意地补着酒水。
“烁子爸,你的意思是说,那两个人不光把自己吃下去的吐了出来,还帮着把姓李的那一份也赔给了咱?”杜氏一边给丈夫布着菜,一边询问着事实。
“那可不。”
“你可真厉害。”
“那可不,你也不看看你男人是谁了。”
“那咱们烁子的工作怎么办?”
“我算是想明白了,接二哥的班去机械厂,前后花了两千大几。还不如我拿着两千块钱,直接到我们厂找厂长买个名额。可能这些钱还用不完呢,我们那也就是个小厂,怎么跟机械厂比。进这么个小厂,一千块钱估计也就够了。我特娘的也是笨,一开始还以为抢个名额能省钱。结果一分钱没省,还惹了一身骚。现在钱有了,到哪还不能买个名额。”
苏明得这也是后知后觉。如果苏淮前世里,他能这么想这么做,也不至于一家人和他们家断来往。
“呦,你说得还真是这么回事儿。我怎么就没想到咛。两千多块钱,哪个厂都能进去了。再说了,你们瓶胆厂也不算小,也是国家正式的工厂,千把口子人呢,怎么着都能挤出个名额下来。”杜氏听了丈夫的话,她也后知后觉了。
于是两口子商商量量,定下了自己大儿子的工作方向。
商量定了之后,他们还专门把苏烁从床上叫起来,郑重地通知了他家里的决议。苏烁听到这个消息,堆在心中一天的烦闷,也是一扫而空。
看到儿子一脸兴奋的模样,苏明得情绪也上来了,直接拿来酒杯和筷子,让大儿子陪自己喝上几杯。
“烁子爸,你这是干什么。烁子才多大你就让他喝酒。”
“多大?不也十七了。马上就要进厂上班的人,哪能一点烟酒都不沾。你们老娘们家家的不懂,这出门在外,不抽烟不喝酒,没有朋友没有路。你办个事情都不好办。来,烁子,给自己满上。”
苏烁也觉得自己长大了,于是他高兴地陪着自己的老爹喝了起来。
虽然第一口酒感觉很辣,但适应了之后,他感觉口感也很不错。等酒精上了头,他更喜欢上了这种飘飘然的感觉。
于是苏家爷俩你来我往地认真喝了起来。
很快,苏明得家门口就蹲着两个人,一个劲地往外吐着。满地都是酒气……
————
转眼已经是深秋。秋风一起,海城遍地都是梧桐叶。
苏淮已经正式接班一个多月,早就适应了这种无聊的生活。除了跟在黄忠发身后认真学东西,其它的方面,苏淮一点兴趣都没有。
他是真没有想到,在工厂里上班,还没有在西北高原上心情好。前世的执念,渐渐地淡去。他越来越觉得自己原来走的路,虽然苦一些,但是很有意思,可能更适合自己。
不过苏淮也发现一件有趣的事,机械厂的职工食堂,饭菜很有些意思。甚至不比外面的馆子差。
所以苏淮一天里,最盼望的除了下班,就是中午去食堂吃饭。
这天,苏淮像往常一样,端着大饭盒来到食堂窗口打菜,略扫了一眼菜码,然后歪嘴笑道:
“来一份烧肉丸,再来一份炒苞菜,半斤米饭。”一边说着,苏淮一边熟练地递进去饭票、菜票。
“好嘞。”一个熟悉而又陌生的声音,传到了苏淮的耳朵里。
他不由地抬头看了一眼今天的打饭女工。
就见这姑娘,也就十六七的年纪,虽然还没有完全长成,但已是个美人无疑。
苏淮见到眼前的这位姑娘,不由地一愣神儿。很快他意识到自己失礼了,赶紧收回了自己的目光。
然后静等着那姑娘给自己打菜。接过来饭盒,苏淮没再看那姑娘一眼。
而他身后的那帮小年轻可就不一样了,一个个瞪大眼睛,恨不得把姑娘印在自己的瞳孔里。
苏淮找个位置坐定吃饭,计划科的一位年轻同事走过来,和他搭了桌。
两个人一边吃着一边聊着天。
“苏淮,咱们食堂来了一个新员工,你看见没。”
“看见了。”苏淮面无表情地往嘴里塞着饭。
“可真漂亮。就是年纪小了点儿。她要是再大个一两岁,我非得让我妈找媒人帮着说媒去。”
“嗯。是小了点儿,今年也才十六没满十七。”苏淮顺嘴说道。
“呦,你小子打听得可够清楚的。不会你认识她吧。给哥们说说,她叫什么?家住哪儿?家里几口人?”
“……”苏淮后悔自己刚才心不在焉了。
这姑娘他能不熟嘛。她就是张宁,自己的第二任妻子。
不用再看第二眼,苏淮连她以后的身高,胸围,腿长都能做到门儿清。就连身上哪儿有块痣,他也都知道。
因为被张宁抛弃,所以苏淮一直把她的信息,都丢到大脑里最偏僻的角落,不愿意回忆起她。
此时故人又见,他才想起来,自己和张宁结婚之前,两个人刚处对象的时候,听张宁说过那么一嘴。说她曾经在机械厂里待了几年,家里为了不让她插队下乡,托了关系使了点小钱,让她到机械厂当了个临时工。
后来因为一些事情,她就离开了机械厂。至于到底因为什么,她没有说,苏淮也懒得问。
苏淮和张宁两个人,是摆地摊的时候认识的。那时候已经是八〇年,一个离了婚的二十五岁老光棍儿,一个谁都看不上的二十二岁老姑娘,两天就看对了眼,三天就睡在了一起。
到了后来,张宁怀了孕,两个人水到渠成领了证,结婚生子。然后子亡妻散……
不过苏淮对于张宁的父母,印象很深刻,一个爱财如命,另一个也爱财如命。
他们一点点算着自己家历年来给张宁的各种花销,最后直接乘以二,把闺女卖给了苏淮。
苏淮当时也有点钱,看到张宁父母这样,他更心疼这个女人,于是他也就捏着鼻子认了投。
两个人结婚之后,苏淮怕张宁伤心,就从来没有打听过她之前的任何事情。小心地呵护着这个被家伤得很深的女人。
可惜他做得再多再好,也没留住这个女人的心。
因为他忽略了一件事,什么样的父母养出来什么样的儿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