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阁窗台上的绿芽刚绽出第一片真叶,平沙驿的沙鼠就拖来团沾着露水的草叶。草叶背面的纹路像被风吹动的波浪,主脉上嵌着的冰蓝色花籽还凝着细霜,轻轻一碰,霜花便化作雾气,在桌面上画出道向南的弧线——正是雪山雪水汇入草原的方向。
“是草原的花在叫我们呢。”守礁人的女儿把草叶凑近金沙铃,铃响惊起的光屑落在草叶上,竟让那些纹路活了过来,像无数条绿色的小蛇在纸上游走,“这些草叶会跟着花根走,去年在桃林见过,能自己找到有阳光的地方。”
谢怜往草叶上撒了把忆寒花籽,花籽落地即生,瞬间抽出的藤蔓缠着草叶纹路往上爬,在纸上拼出片微型草原,草原尽头的雪山剪影,正与《花盟岁时记》里的冰纹拓片完美重合。“根已经连起来了。”他指尖抚过纸上的草色,那些绿意竟顺着指温漫到桌面上,“再往南走三日,就能踩着花根进草原了。”
花城正往海柳木船的船底刷花胶,胶里掺了雪山冰融水,刷过的地方立刻冒出细密的绿芽,芽尖顶着的花籽与沙鼠拖来的草叶上的一模一样。“这船现在能闻出草香了。”他用布擦着船舷,布纹里沾着的草屑忽然亮起,在船板上拼出群奔跑的兽影,“草原上的生灵在等我们呢。”
出发那日,紫雾森林的狼群送来捆发光的藤蔓,藤蔓上缠着的兽毛沾着草叶的清香;西屿的老水手扛来袋混合了海沙与火山灰的花籽,说这籽撒在草原上能长出带咸味的草,引着动物来带路。孩子们把新拓的冰纹拓片卷成筒,塞进竹管里,又往管外裹了层草原的草叶,“这样花根就知道我们是来续故事的了。”
船行至草原边缘的河流时,水里的花籽忽然集体往岸边跳,像群迫不及待的小精怪。众人弃船登岸,脚刚踩上草地,就见脚下的草叶纷纷往两边倒,露出底下发光的花根,根须交织的纹路在地上拼出条蜿蜒的绿线,一直通向草原深处的丘陵。
“这些草认生呢。”瑶儿往地上撒了把混合香丸,香丸落地即化,冒出的青烟与草香缠在一起,在半空画出道彩虹,“带着花盟的味道,它们就肯让路了。”
往丘陵走的路上,不时有成群的羚羊从身边跑过,羊蹄踏过的地方,草叶上会留下淡淡的花影,像在给后来者做记号。走到丘陵顶端的巨石旁,发现石头上天然刻着幅兽皮拓片,拓片上的狼影与紫雾森林的领头狼一模一样,狼爪下踩着的草叶纹路,竟与故事阁窗台上的绿芽叶脉完全相同。
“是前代花盟人与狼群的约定。”谢怜摸着拓片上的狼影,石头忽然微微震动,石缝里渗出的花胶在地上凝成朵冰蓝色的花,花瓣上的冰纹正与雪山带来的花籽相和,“这石头记了至少百年的故事,就等着新的印记呢。”
丘陵后的草原腹地,藏着片巨大的花田,田里的花一半是冰蓝色,一半是草绿色,两种颜色的花藤缠在一起,在地上织出张巨大的网,网上的露珠折射出阳光,在半空拼出幅完整的星图——西屿的船帆、雪山的冰纹、漂浮岛的叶片在图上各成一区,而草原的位置,正对着星图最南方的空缺。
花田中央的木架上,挂着张泛黄的兽皮,兽皮上用松脂画着无数个小小的“盟”字,每个字的边缘都粘着不同的花籽,有西屿的金沙花、桃林的星状花、地下湖的透明花……最底下那行字,是用冰蓝色花籽拼的:待草色漫过雪山,续新篇。
“该把我们的印记加上了。”小海娃用草叶蘸着花胶,在兽皮空白处拓下自己的手掌印,掌印刚落,花田里的花藤忽然剧烈发光,两种颜色的花瓣纷纷飘落,在空中拼出“花盟”二字的虚影,“这样草原的故事,就融进星图里了。”
日落时分,众人坐在花田边看晚霞,发现远处的雪山正在发光,冰蓝色的花籽顺着融水流进草原,与绿色的草藤缠在一起,在地上长出新的花苗。谢怜望着天边的星子渐次亮起,忽然发现那些星辰的位置,竟与花田拼出的星图分毫不差。
“你看,”他转头对花城笑,掌心的花影与漫天星光相和,“天地本就是幅大星图,我们不过是在上面添了几笔。”
返程时,草原的狼群赶来送行,领头的狼嘴里叼着块新剥的兽皮,上面拓着片带着冰纹的草叶——是雪山与草原的花籽共生的新印记。瑶儿把兽皮卷起来,放进装拓片的竹篓里,发现篓里的所有拓片正自发地排列,边缘的花籽相互吸引,在篓底拼出幅越来越大的星图。
故事阁的灯亮起来时,谢怜将草原的兽皮拓片贴在《花盟岁时记》的新页上。刚合上本子,就见书页间的花籽忽然集体亮起,在封面上拼出个新的符号——像片沙漠的剪影,边缘还粘着粒带着热气的花籽。
窗外的晚风带着草香与冰味,与远处的船铃、山里的狼嗥遥相呼应,像是在说:别急,沙漠里的花,也在等着被写进故事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