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行半月,终于抵达极北之地的港口。与南海的湿热不同,这里的风带着凛冽的寒意,天空总是灰蒙蒙的,仿佛永远处于黎明与黄昏之间的朦胧。
“不夜城就在前面的山谷里。”港口的客栈老板指着北方,脸上带着几分神秘,“那城里的人啊,白天睡觉,晚上狂欢,据说百年前受了诅咒,一沾阳光就会化为飞灰。”
谢怜裹紧了身上的披风,灵狐怕冷,缩在他怀里只露出个脑袋。“诅咒?又是诅咒?”
花城付了房钱,淡淡道:“多半是噱头。哪有那么多诅咒,不过是人心作祟。”
入夜后,两人随着人流往山谷走去。越靠近不夜城,空气中的喧嚣便越浓,隐约能听到丝竹管弦之声,还有男女的欢笑声。城门口没有守卫,只有两盏巨大的灯笼,发出惨白的光,照亮了城门上“不夜”二字。
走进城里,果然如传说中那般——家家户户张灯结彩,街道两旁摆满了酒肆歌楼,穿着华丽服饰的人们觥筹交错,舞姿翩跹,丝毫不见疲惫。最奇特的是,这里的灯笼都是白色的,光线柔和却不温暖,照在人脸上,竟有种诡异的苍白。
“客官里面请!”一家名为“醉生楼”的歌楼伙计热情地招呼,“我们这有上好的‘忘忧酒’,还有最妙的歌舞!”
谢怜与花城刚坐下,就见舞台上走出一群舞姬,她们身着薄如蝉翼的纱衣,舞姿曼妙,只是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眼神空洞,像是提线木偶。
“她们……”谢怜眉头微蹙。
邻桌的酒客醉醺醺地笑道:“这是‘灯人’,是不夜城的特色!用特殊的油脂和布料做的,晚上能跳舞,白天就收起来,比活人听话多了!”
谢怜心中一动,借着敬酒的机会靠近舞姬,指尖悄悄划过她的衣袖——触感果然不像布料,倒像是某种凝固的油脂,还带着淡淡的煤油味。
“这城里的活人,似乎不多。”花城低声道,目光扫过四周,那些饮酒作乐的“人”,动作都带着几分僵硬,像是在模仿人类的行为。
正说着,楼外忽然传来一阵骚动。只见几个穿着黑衣的人拖着一个挣扎的少女走过,少女哭喊着:“我不要做灯人!放开我!”
“是‘灯匠’!”邻桌酒客脸色一变,连忙低下头,“他们在抓活人做灯人,据说用活人做的灯,能亮得更久……”
谢怜与花城对视一眼,立刻跟了上去。黑衣人将少女拖到城中心的高塔下,塔上挂满了各式各样的灯笼,其中几盏的形状,赫然是人的模样。塔下站着个身着锦袍的老者,手持一盏琉璃灯,正是不夜城的城主。
“又来一个好材料。”城主抚摸着少女的脸颊,笑得贪婪,“你的眼睛这么亮,做成灯一定很美。”
“住手!”谢怜厉声喝道,石刃出鞘,白光闪过,斩断了绑着少女的绳索。
城主见状,非但不惧,反而拍手笑道:“稀客啊!两位既然来了,不如留下,让老夫用你们的魂魄,做两盏最亮的‘长生灯’?”
他举起琉璃灯,灯笼里的火光骤然变绿,街道两旁的“灯人”和“酒客”纷纷停下动作,僵硬地转过身,朝着谢怜与花城围来——这些根本不是什么灯人,而是被油脂和符咒控制的尸身!
“百年前,这里的确受了诅咒。”花城红绫暴涨,将围上来的尸身尽数缠住,“但诅咒并非见光死,而是城主为了永葆青春,用活人炼制灯油,这才让整座城陷入阴阳颠倒的境地。”
城主脸色一变:“你怎么知道?!”
“塔上的灯笼,每一盏都刻着献祭者的名字。”谢怜指着高塔,“其中一盏,刻着你的名字,不是吗?”
原来,这位城主年轻时为了追求长生,用自己的妻儿炼制了第一盏“长生灯”,从此沉迷此道,将整座城变成了他的炼灯场。所谓的“不夜”,不过是他为了掩盖罪行,不让阳光照进城里的借口。
琉璃灯的绿光越来越盛,那些尸身竟开始燃烧,化作带着恶臭的火焰,朝着两人扑来。花城将谢怜护在身后,红绫结成屏障,红光与绿火碰撞,发出噼啪的声响。
“结束了。”谢怜手持石刃,纵身跃向高塔,刃身白光直刺琉璃灯。那灯笼应声而碎,里面飘出无数痛苦的魂魄,在月光下渐渐消散。
随着琉璃灯破碎,城主的身体迅速衰老,转眼间变成了一具干瘪的枯骨。街道两旁的尸身失去控制,纷纷倒地,化作一地油脂。
天渐渐亮了,第一缕阳光穿透云层,照进不夜城。那些曾经被黑暗笼罩的角落,在阳光下无所遁形,却也迎来了真正的光明。被解救的少女望着朝阳,泪水夺眶而出:“我终于能看到日出了。”
谢怜与花城站在城门口,看着不夜城的人们推开门窗,第一次在白天走出家门,感受阳光的温暖。灵狐从谢怜怀里探出头,对着朝阳叫了两声,声音清脆。
“下一站,流沙海?”谢怜笑道。
花城握住他的手,掌心温暖:“嗯,去听沙粒唱歌。”
两人迎着朝阳离去,身后的不夜城,终于有了属于白昼的生机。而那些隐藏在笙歌之下的罪恶,也随着第一缕阳光,烟消云散。属于他们的旅程,还在继续,带着光明,走向下一片未知的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