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蛰的第一声雷响过,故事阁院角的冻土便悄悄松了。积雪早已化尽,檐角滴下的水珠落在青石板上,溅起细碎的水花,顺着石板缝渗进土里,唤醒了藏了一冬的花籽。谢怜提着竹篮蹲在院角时,指尖刚触到湿润的泥土,就摸到了粒圆实的东西——是去年深秋落在泥里的冰蓝花籽,外壳已微微裂开,透着点浅绿的芽尖。
“醒得真早。”谢怜笑着把花籽轻轻捧起来,放在竹筛里。筛子里已有不少刚翻出的花籽,有南田带回的金稻香籽,有火山边采的橙红籽,还有山林里寻的粉白杜鹃籽,每一粒都沾着新泥,透着春的气息。
花城端着木盆从屋里出来,盆里是昨晚泡好的莲子和新碾的米粉。“先别忙种花籽,”他把木盆放在石桌上,走到谢怜身边蹲下,指尖拂过他沾了泥的手背,“今日要做花籽糕,等会儿还要去归港,给老水手送些去年晒的干花。”
谢怜仰头看他,见他发间还沾着片刚落的柳芽,便伸手替他拂掉:“也行,先把糕做好,再种也不迟。”他起身跟着花城往屋走,路过窗台时,瞥见那株过冬的冰蓝花竟又开了——淡蓝的花瓣沾着晨露,比冬日里更显娇嫩,像是在盼着新籽落地。
灶房里的铜锅早已擦得锃亮,花城往锅里倒了些清水,又把泡好的莲子放进去煮。谢怜则坐在石桌旁,把花籽一颗颗挑拣干净,金的、红的、粉的、蓝的,分开放在小碟里,像摆了盘五颜六色的宝石。“把花籽混在米粉里,蒸出来的糕肯定又香又好看,”他说着,便往米粉里撒了把金稻香籽,指尖轻轻拌匀,“老水手肯定喜欢,他总说南田的稻香最养人。”
花城掀开锅盖,见莲子已煮得软糯,便往里面加了勺冰糖,又舀了些放进米粉里。“去年去归港时,小海娃还说要跟咱们学种冰蓝花,”他边揉面团边说,“如今开春了,正好带些花籽过去,让他种在码头边,往后咱们去归港,远远就能看见。”
谢怜笑着点头,手里的动作没停——他把面团分成小块,每块里都包了不同的花籽,再用模具压出花的形状,有莲纹、有杜鹃纹、还有冰蓝花的模样。“等糕蒸好了,再用新鲜的柳芽装饰,”他说着,便往灶房外看了眼,院角的柳树已冒出新绿,嫩黄的芽尖在风里轻轻晃,“春天的味道,都在这糕里了。”
蒸糕的间隙,两人坐在窗边翻《花盟新岁记》。翻到记着归港的那一页,书页上泛着淡蓝的光——是去年在归港码头画的,画里有老水手的渔船,有小海娃举着的冰蓝花,还有远处的海浪。“那时小海娃还说,要把冰蓝花种满整个码头,”谢怜指着画里的小海娃,眼里满是笑意,“今年咱们带些花籽过去,帮他实现这个心愿。”
花城握住他的手,指尖轻轻划过书页上的海浪:“不止小海娃,往后还有更多的人,会把花籽种到更远的地方,把这里的故事传下去。”他望着谢怜眼底的暖光,忽然觉得,这便是他们当年寻根须、收花籽的意义——不是为了留下多少页纸的故事,而是为了让这份温暖,像花籽一样,落地生根,代代相传。
“糕好了!”谢怜闻到莲子和花籽的混合香气,立刻起身去掀锅盖。刚蒸好的花籽糕冒着热气,金的、红的、粉的花籽嵌在糕里,像撒了把碎宝石,柳芽点缀在上面,更添了几分春的生机。他小心翼翼地把糕盛进盘子里,递了块给花城:“快尝尝,是不是有春天的味道?”
花城接过,咬了一口——米粉的软、莲子的甜、花籽的香,还有柳芽的清,在嘴里散开,满是春的暖。他望着谢怜期待的眼神,笑着点头:“是最好的味道。”
午后,两人提着装着花籽糕和花籽的竹篮,往归港走去。路上的泥土还带着湿润的气息,路边的小草已冒出新绿,偶尔能看见几朵早开的野花,在风里轻轻晃。谢怜走在前面,手里攥着颗冰蓝花籽,时不时停下来,把花籽种在路边的泥土里。
“等夏天再来,这里就能开出冰蓝花了,”他回头对花城说,眼里满是期待,“往后咱们去归港,一路都能看见花,多好。”
花城走到他身边,握住他的手:“是啊,多好。”他望着眼前人,望着路边的新绿,望着手里的花籽和花糕,忽然觉得,这便是最好的时光——有春可盼,有花可种,有心爱之人在侧,有温暖的故事可传。
风从远处吹来,带着归港的海腥味,也带着春的气息。两人并肩往前走,竹篮里的花籽糕散发着甜香,手里的花籽沾着新泥,身后的路上,一颗颗花籽已悄悄落进土里,等着在某个春日,绽放出属于自己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