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光斜斜切进教室,落在讲台边缘。我站在黑板前,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左锁骨下方那道刚干涸的墨痕——昨夜画下的箭头还清晰可见,像一道未完成的指令,等着被回应。
江逾白的衬衫第三颗纽扣松了,我替他解下的时候,他没阻止。现在那颗纽扣静静躺在我包里,和心跳仪放在一起。我没再测他的体温,也不需要了。他的热度已经沉下去,而我掌心的节奏,比任何仪器都准。
我拿起粉笔,在黑板中央画出七年前的座位图。第一排靠窗,是我的位置。最后一排角落,是他的。中间隔着三列课桌,两道过道,还有整整七年的沉默。
粉笔尖在“林溪”两个字上顿了顿,我轻声说:“这次,换我等你走来。”
话音落下的瞬间,指尖触到黑板边缘一道细微的刻痕。我顺着它滑动,指尖停在右下角——那里有个小小的箭头,朝右延伸,像是被刻意保留下来的印记。七年前他刻下的,从未被擦去。
我忽然明白,原来从一开始,他就没打算隐藏。
身后传来极轻的脚步声,停在我两步之外。我没有回头,但能感觉到他的存在,像一道无声的影子落进晨光里。
“你来得比七点十三分早了四分钟。”他说。
我握紧粉笔,“你记得时间?”
“那天你迟到七分钟。”他走近,声音低了些,“我重新校准了心跳。”
我笑了下,没说话。粉笔刚要落下,手腕却被轻轻握住。他的掌心温热,没有抢过粉笔,而是覆上我的手,带着我的指尖重新落回黑板。
“这次,换我走向你。”他说。
我们共执一支粉笔,在座位之间画出一条连接线。它穿过过道,绕开讲台,最终停在黑板右下角。他在箭头末端写下“2015.9.1 → ∞”,字迹工整,像一场早已写好的预言。
粉笔灰簌簌落下,沾在我袖口。我低头看了一眼,忽然怔住——那片灰迹恰好勾勒出一个心形轮廓,边缘圆润,像是被谁刻意堆叠而成。我抬眼看向他衬衫第三颗纽扣的位置,那里有明显的磨损痕迹,布料泛白,像是常年被指尖摩挲。
原来他凝视我的那些年,连纽扣都替他记了下来。
我松开粉笔,转身面对他。他站在讲台边缘,晨光落在他眉骨上,眼底映着黑板上的线条和日期。我没说话,只是伸手碰了碰他手机屏幕。
消息弹出来的那一刻,震动声很轻。
“LYx专属守护程序已启动,有效期至世界末日。”
我低笑一声,指尖还没离开屏幕,就抬头吻住了他。
他的呼吸顿了一下,像是没反应过来。我没有退开,反而加深了这个吻,像要把七年的沉默都填进去。他的手慢慢抬起来,落在我的腰侧,力道很轻,像是怕碰碎什么。
我松开唇,额头抵着他,“那我们的合约,就从宇宙大爆炸开始生效。”
他没说话,只是把手机转了个方向,让我看清屏幕。截图已经自动保存,相册生成了一个新文件夹,名字是“契约日志_001”。画面里,是我们并肩站在黑板前的剪影,粉笔线连接着两个名字,像一条永不交汇却始终同行的轨道。
“你什么时候设的这个程序?”我问。
“告白前夜。”他声音低,“怕你不认。”
“现在呢?”
“现在。”他抬手,指尖轻轻擦过我锁骨下的墨痕,“你在盖章,我在履约。”
我看着他,忽然伸手,从包里掏出那颗松掉的纽扣。它已经被我用纸巾包好,边缘还沾着一点粉笔灰。
“还你。”
他没接,只是看着我。
“你留着。”他说,“它见过你第一次画箭头。”
我低头看着那颗纽扣,忽然想起什么。从笔袋里抽出一支签字笔,拧开笔帽,在纽扣背面轻轻写下两个字——“林溪”。
然后把它塞进他衬衫口袋。
“现在它正式归我了。”我说,“下次再丢,算违约。”
他笑了,真正地笑了。不是那种克制的、礼貌的弧度,而是从眼底漫上来的笑意,像晨光终于穿透云层。他抬手,指尖蹭过我嘴角,动作很轻,像是怕惊走这一刻的轻盈。
“随你。”他说。
我转身准备擦掉黑板上的图,手刚碰到板擦,却被他拉住。
“别擦。”他说。
“为什么?”
“留给下一届新生看。”他语气平静,“让他们知道,这间教室的第一课,不是课本上的内容。”
我挑眉,“是什么?”
“等待。”他说,“和回应。”
我看着他,忽然觉得胸口有点发烫。不是发烧,也不是心跳加速,而是一种很踏实的感觉,像终于走完了一段漫长的路,终点不是结束,而是起点。
我重新拿起粉笔,在黑板最上方写下一行字:
“2015年9月1日,有人在教室刻下箭头,指向一个迟到的女孩。
七年后,她终于回望。”
写完最后一笔,粉笔“啪”地断成两截。我松手,半截粉笔落在讲台上,滚了两圈,停在他鞋尖前。
他弯腰捡起,看了看,没扔,而是放进裤兜。
“留着。”他说,“下次还能用。”
我看着他,忽然问:“如果那天我没迟到呢?”
他顿了一下,抬眼看向我,“那你就是第一个到的人。我会在黑板上写你的名字,然后坐在最后一排,等你回头。”
“万一我不回头?”
“那我就一直坐到毕业。”他说,“总有一次,你会看见我。”
我笑了,没再问。教室外传来早读声,走廊上有脚步来回走动。新的一天已经开始,而我们还站在七年前的起点。
我伸手,把黑板上的座位图拍了照。相册自动同步,文件名是“初遇重构_001”。我知道,这不会是最后一张。
他站在我身侧,安静地看着黑板。阳光移到他肩上,衬衫袖口微微卷起,露出一截手腕。我忽然伸手,用笔在他腕内侧画了个小箭头。
“这次。”我说,“换你带着它走。”
他低头看了看,没擦,只是把袖子放下来,盖住那道痕迹。
“好。”他说,“走到你面前为止。”
我转身收拾包,动作利落。走到门口时,他叫住我。
“林溪。”
我回头。
“下节课,你坐最后一排。”
我没问为什么。
只是点头,“好。”
他站在讲台边,晨光落在他身上,像一场无声的加冕。我拉开门,走出去,脚步没停。
但我知道,这一次,我不是离开。
是赴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