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机震动的时候，我正站在通往天文台的阶梯上。夜风从背后推着人往前走，像是有什么在等我。系统提示只有一行字：「前往天文台圆顶观测室，完成最终见证。」
我没回宿舍换鞋，还穿着白天考试时的帆布鞋，鞋尖蹭着台阶边缘发出轻微的沙响。门虚掩着，锁舌歪在一边，像是被人粗暴撬开又勉强合上。我推门进去，月光从穹顶缝隙斜照进来，落在控制台的金属边沿，闪了一下。
角落里有个反光的小东西。
我走近，蹲下，指尖碰到一块嵌进地板的金属铭牌。冰凉的表面刻着一行字：「Lx&JYb 永恒坐标」，下面是一串日期——2015年9月17日。
那是我第一天转学来的日子。
我盯着那串数字，喉咙动了动。七年前，我刚搬来这座城市，穿着不合身的校服站在讲台前自我介绍，全班安静得过分。只有一个人抬头看了我一眼，又低头继续写题。我记得他当时穿的是深色衬衫，袖口露出一截钢笔。
我掏出手机，打开闪光灯照向控制台。面板上积了薄灰，但按键还能用。我随手按了一下电源，机器嗡地轻震，投影仪缓缓升起。
穹顶突然亮了。
无数光点在头顶铺开，缓缓旋转，构成一片流动的星河。正中央，我的名字被一圈星群环绕，数字标注：1314颗。下方浮现出一行小字：“求婚倒计时启动日：2015.09.17”。
我愣在原地。
不是因为“求婚”两个字，而是那个数字——1314。去年冬天我织围巾时，数针脚数到睡着，醒来发现他坐在我对面，手里拿着我落下的草稿纸，上面写着：“蓝白毛线，共1314针。”
我以为那只是巧合。
手机屏幕亮起，系统提示弹出：「解锁江逾白，心动瞬间#8」。画面是一张星图设计稿，标题写着“Lx专属星轨计划”，右下角编号：JYb-Lx_001。
我正要截图，屏幕却黑了。再开，依旧无法拍摄。系统补充说明：「亲历即见证，不可复制」。
身后传来脚步声。
我没回头，但呼吸变了节奏。熟悉的气息靠近，温热的手掌贴上我的后腰，轻轻一托，我整个人就被抱了起来。
“准备好了吗？”他在耳边说，“江太太专属星空秀。”
我挣了一下，“别乱叫。”
“叫错了？”他脚步没停，稳稳走向观测台，“那叫林同学？林小姐？还是……我未来的法定共犯？”
“你再走两步我就踹你了。”
他低笑一声，把我放下，站到我身侧。我们并肩抬头，星图还在运转，我的名字像被捧在宇宙中央。
“这程序是你写的？”
“高一写的，大一才部署。”他声音很轻，“中间七年，每次更新都同步你的作息。你熬夜，星轨亮度自动调高；你心情低落，北极星会闪烁三次。”
我转头看他，“你是不是有病？”
“有。”他点头，“确诊七年，病因是你。”
我刚想骂他，头顶灯光忽然一颤，随即全灭。整个圆顶陷入黑暗，只有窗外真实的星空还悬在远处。
我下意识后退半步，撞进他怀里。
他手臂立刻环上来，把我护在身前，“别动。”声音压得很低，“有人动了主电路。”
我没说话，听着他胸腔传来的震动。他掏出手机照明，光束扫过地面，一路延伸到墙角的配电箱。电线被剪断了，断口整齐，旁边还扔着一把小剪刀。
他捡起剪刀，翻了个面。手柄上刻着三个字母：S.q.q。
我认得那笔迹。
“她……”
“想断电。”他打断我，“但断不了星星。”
他转身走向监控屏，调出十分钟前的录像。画面里，苏倩倩从维修通道进来，戴着手套剪断电线，动作干脆。她离开前还抬头看了眼穹顶，嘴角动了动。
江逾白关掉屏幕，把剪刀收进裤兜，“证据齐了。”
“现在怎么办？”
“等她回来。”
“她还会来？”
“会。”他看着我，“她以为你能拥有的东西，都是她能毁掉的。她得亲眼看看，什么才是真正毁不掉的。”
话音刚落，走廊传来脚步声。
我屏住呼吸。江逾白却没动，只是将我往观测台后带了两步，自己挡在前面。
门被推开一条缝，苏倩倩探头进来，手里拿着手机，屏幕亮着。
“哟，”她冷笑，“断电了还抱这么紧？真感人。”
江逾白没说话，突然侧身一步，伸手将她拽进来，反手关门，咔哒一声锁上。
“你——！”
“想体验绝对黑暗？”他声音冷下来，“建议你好好想想，下次该剪哪里才能彻底消失。”
她瞪着他，脸色发白，“你敢关我？”
“不是关。”他靠在门边，手机亮起录音界面，“是留证。你说的每一句话，都会成为处分材料的一部分。”
她咬着嘴唇，猛地推开他冲向门口，却发现门从外面也能反锁。她转过身，声音发抖：“林溪，你以为你赢了吗？他为你做这么多，你不累吗？你不怕有一天他突然不要你了？”
我没说话。
江逾白却笑了下，“苏小姐，你搞错了一件事。”
“什么？”
“我不是在为她做什么。”他走近一步，“我是在履行七年前的承诺。而你，连喜欢一个人的勇气都没有，只敢躲在暗处剪电线。”
她嘴唇抖了抖，突然抓起手机砸向地面，“你们等着！”
屏幕碎裂的瞬间，她蹲下去，从夹层里抽出一张纸条，揉成团扔向我。
我没接。纸团落在脚边，展开一角，上面写着：“你赢不了命运。”
江逾白弯腰捡起，扫了一眼，塞进兜里，“垃圾回收完毕。”
他走回来，脱下外套披在我肩上，“现在，轮到我们了。”
头顶的备用电源开始闪烁，星图忽明忽暗。控制台提示：剩余供电时间9分32秒。
我抬头看着那片即将熄灭的星空，声音低下去：“她总能毁掉一切……”
“她能剪电线。”他把我拉进怀里，手掌贴住我的后颈，“但剪不断星星。”
夜风从通风口灌进来，带着初夏的凉意。他低头，唇擦过我的耳垂，声音哑得不像话：“那年你帮我捡报名表时，我就同步在申请改建天文台。每一颗为你亮的星，都是我等你的年轮。”
我闭上眼。
窗外，真实的北极星静静悬在天幕中央。我忽然想起什么，摸了摸耳坠。金属表面微微晃动，映出望远镜镜筒外缘一道极细的刻痕——像是有人用笔尖，年复一年地描过同一位置。
江逾白察觉我的动作，顺着我的视线望出去。
“看到了？”他轻声问，“高一入社那天，我用钢笔在镜筒上刻了第一个坐标。那天你站在我前面，发绳掉了，我捡起来，放进笔袋。”
我转头看他，“所以你早就……”
“早就什么？”
“早就决定好了？”
他没回答，只是抬手，指尖轻轻擦过我的下唇。
星图开始熄灭，一颗接一颗，像退潮的浪。最后一颗光点消失前，我的名字在夜空里停留了三秒，然后彻底隐去。
他低头，吻下来。
不是温柔的，也不是试探的。是带着七年蓄谋的重量，压得我后退半步，脊背抵上冰冷的观测台边缘。他的手撑在我耳侧，另一只手绕到背后，解开我衬衫第三颗纽扣。
“别——”
“别什么？”他喘着气，“你做的纽扣戒指，我还戴着。我是不是，也能留个标记？”
我没挣开。
他把那颗纽扣放进我掌心，重新系上扣子，“现在，你也有我的一部分了。”
我攥紧纽扣，金属边缘硌着掌心。头顶的穹顶缓缓开启，真实的星空倾泻而下。
他牵起我的手，指向北极星的方向。
“看，”他说，“那颗最亮的，从来就没变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