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上九点的地宫广场，气氛比林昭昭预想中还要压抑。
她的脚刚踩上青石板，一股混杂着血腥与腐臭的腥气便直往鼻腔里钻，呛得她忍不住皱紧了眉。
抬头望去，灰蒙蒙的穹顶下压着翻滚的黑色混着血红色的血煞之气，十多万妖民摩肩接踵地挤在广场上，连呼吸声都显得格外沉重。
华胥和秦仲站在妖民最前面，前者仍是小拇指般的模样，正踮着脚站在小雷兽身上，朝林昭昭与司徒风华的方向张望，后者则一脸严肃地维持着秩序，额角的汗珠顺着脸颊往下淌 —— 显然，聚拢这么多被血煞之气缠身的妖民，并非易事。
林昭昭的目光扫过那些妖民，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连呼吸都跟着滞后了半拍。
最前排是个年迈的兔妖，原本雪白的绒毛被血煞之气污染成了灰褐色，耷拉的耳朵上还沾着凝固的血块，它怀里抱着一只奄奄一息的小兔子妖，那小家伙的眼睛半睁着，身上的血煞之气几乎要将小小的身子完全包裹。
不远处的狐妖一家，母狐断了一只爪子，正用仅存的三只爪子护着身后的幼崽，幼崽们缩在母亲怀里，怯生生地打量着四周，眼里满是挥之不去的恐惧。
还有些妖民已被血煞之气侵蚀得没了人形，身上的皮肤溃烂流脓，只能趴在地上艰难喘息，每一次呼吸都伴随着痛苦的呻吟。
这哪是活物该有的模样？每一缕缠绕在妖民身上的血煞之气，都像从地狱爬出来的恶鬼，贪婪地吸食着他们的生机，只留下绝望与痛苦。
林昭昭下意识攥紧了袖口里的星辰图，冰凉的卷轴边缘硌得她指节生疼，泛出淡淡的白色。不管辛是不是当年那祸乱四方的秽神，单看他把这么多无辜妖民折腾成这副惨状，她与他之间就再也没有缓和的余地。这辈子，不死不休。
要么她亲手除了他，还这些娑婆世界一个安稳；要么他将她彻底打垮，让娑婆世界彻底沦为人间炼狱。没有第三条路可选。
“昭昭，别慌，我在。” 司徒风华温厚的声音突然贴在林昭昭耳边，带着他独有的、如春风般清冽的气息，瞬间驱散了她心头的几分阴霾。
林昭昭侧过头看向他，司徒风华身着月白色锦袍，略微卷曲的碎发在他光洁的额头留下好看的阴影，阳光透过地宫穹顶的缝隙洒在他身上，勾勒出挺拔的身影。
他的眼神格外认真，里面清晰地映着林昭昭的模样，那目光沉稳又坚定，一脸就算天塌下来，他都会挡在她身前，替她扛下所有风雨的模样。
有他在身边，林昭昭心里因眼前惨状而生出的慌乱，渐渐安定下来。
她深吸一口气，缓缓抬起手，将袖中的星辰图祭了出去。
“哗啦 ——” 清脆的声响在空旷的地宫中回荡，星辰图从林昭昭手中挣脱，在空中迅速展开。不过片刻，它便变得足有数十丈大小，璀璨的星光从卷轴上迸发而出，像无数颗小星星从天际坠落，瞬间将整个地宫笼罩在一片耀眼的星海之中。
原本灰蒙蒙的穹顶，此刻被星光染成了梦幻的深蓝色，连空气中的腥气似乎都淡了几分。
林昭昭咬了咬下唇，调动起体内的神力。一股温暖的力量从灵台处升起，顺着四肢百骸蔓延开来，所到之处，每一个细胞都像是被唤醒一般。
很快，银蓝色的光芒从她身上散发出来，她的身形渐渐发生变化 —— 原本的衣裙变成银蓝色神袍，裙摆上绣着精致的雪月花纹，随着动作轻轻摇曳；原来的蓬松短发为成了银色，不知何时多了一串银色铃铛，每一次晃动都发出清脆悦耳的声响。
她的额间浮现出一枚满月印记，那是雪月神女的象征。
她踩着星光，缓缓起舞。
熟悉的祭祀舞步在林昭昭脑海中浮现，每一个动作都流畅而庄严。
与此同时，她张开嘴，唱起了《傩舞净秽谣》：“傩面扬兮，雪月辉……”
清亮的歌声随着星海的波动扩散开来，在整个地宫中回荡。
刚唱完第一句，林昭昭便听见底下传来一阵细碎的抽气声。
她用眼角余光悄悄扫过去，正好对上之前那只年迈兔妖的目光。
兔妖仰着头看着她，浑浊的眼睛里慢慢泛起水光，大滴大滴的眼泪顺着脸颊往下淌，滴落在怀里幼崽的身上。
旁边的母狐也停下了护着幼崽的动作，怔怔地望着林昭昭，眼神里满是难以置信。
看到它们的反应，林昭昭心里酸酸的，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蛰了一下，但攥着的拳头却更紧了，歌声也变得愈发坚定：“朱裳振兮，妖氛摧。鼓咚咚兮，通神闱……”
当她唱到 “秽气散兮，神女随” 这一句时，空中的星海突然涌动起来。
无数片带着星光的雪花从星海中飘落，像漫天飞舞的精灵，缓缓朝着下方的妖民飘去。
第一片雪花落在年迈兔妖身上，林昭昭清晰地看到，雪花接触到兔妖身上血煞之气的瞬间，发出 “滋啦” 一声轻响，黑红色雾气如同遇到烈日的冰雪般迅速消融。
兔妖先是愣了一下，紧接着像是感受到了什么，猛地抬起头，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的爪子 —— 原本被血煞之气侵蚀得发黑的爪子，此刻正慢慢恢复成原本的白色。
“有效！真的有效！” 兔妖激动地叫起来，声音因太过激动而微微颤抖。
越来越多的雪花落在妖民身上，每一片雪花都带着强大的净化之力。
缠绕在妖民身上的血煞之气，在雪花的作用下迅速消散。
原本佝偻着背的妖民，慢慢挺直了脊梁；浑浊的眼睛里，重新燃起了光芒；痛苦的呻吟声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激动的喘息与哽咽。
“傩面扬兮，雪月辉！” 不知是谁先跟着唱起了《傩舞净秽谣》，那声音虽微弱，却像一颗石子投入平静的湖面，激起层层涟漪。
紧接着，第二个、第三个…… 越来越多的妖民加入进来，十多万妖民的声音汇聚在一起，震得地宫的石墙都嗡嗡作响。
他们有的举着爪子，有的挥动着翅膀，有的甚至拉着身边的同伴，跟着林昭昭的调子一起唱、一起摇晃。
看着妖民们脸上重新绽放的笑容，林昭昭眼眶一热，眼泪差点没忍住掉下来 —— 这哪里只是简单的歌声，这是他们重获新生的呐喊，是他们活下来的希望。
跳舞时，林昭昭能清晰地感觉到，有一道炽热的目光始终落在自己身上，像小太阳般温暖。不用想也知道，那一定是司徒风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