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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霞轩主殿的黑暗浓稠如墨,沉甸甸地压在每一个角落。浓烈的药味、血腥气,以及那股源自林晚夕心脉深处、被强行压制却依旧顽固弥漫的冷甜腥气,交织成一张令人窒息的网。林晚夕靠坐在冰冷的床柱上,如同一尊被抽离了所有温度的玉雕,唯有胸口极其微弱的起伏,证明着这具残破躯壳内还燃烧着一簇冰冷的复仇之火。

红芍单膝跪在床前阴影里,压低的声音在死寂中异常清晰,将宫外那场惊心动魄的变故一一道来:赵铁鹰的惊骇暴退、瓷瓶碎裂后弥漫的诡艳气息、福安的吓晕与转移、青石缝隙里残留的深紫色粉末与焦黑花瓣碎片、漱玉阁秦朝奉那句如同诅咒的“蛊毒之引,祸及满门”……

每一个字,都像淬了冰的针,狠狠扎进林晚夕早已千疮百孔的心。当听到赵铁鹰袍袖边缘沾染了“紫绡凝”污渍,以及他离去时那句厌恶的咒骂“黑檀木的臭味”时,林晚夕深潭般的眼底,那两点幽冷的寒芒骤然暴涨,如同黑暗中点燃的鬼火!

“黑檀木……”林晚夕嘶哑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如同砂纸摩擦过枯骨。她染血的指尖无意识地捻动着袖中那枚冰冷的、被打磨得异常锋利的银簪,眼中翻涌着冰冷的算计与疯狂的决绝。“柳如雪……她宫里的熏香……”

红芍猛地抬头,眼中精光爆射!她瞬间明白了林晚夕的暗示!凝香苑惯用的顶级沉水香中,为了增添一丝独特的冷冽底蕴,往往会掺入极其微量的……黑檀木屑!那气味极其淡雅幽微,若非嗅觉极其敏锐或长期浸淫其中,绝难分辨!赵铁鹰那句无意识的咒骂,竟在不经意间,泄露了他对凝香苑气味的熟悉与厌恶!这是否意味着,昨夜冷宫废墟的紫衣人,或者其背后的势力,与柳妃……甚至与皇帝之间,存在着某种微妙的关联或……对立?

线索如同毒蛇,在黑暗中疯狂地缠绕、噬咬。

“娘娘,”红芍的声音带着一种豁然开朗的凝重,“赵铁鹰沾染了‘紫绡凝’,又带走了那花瓣碎片,必定第一时间回宫禀报。陛下那边……恐怕很快就会有动作。柳妃娘娘,也绝不会放过追查‘紫绡凝’的源头。落霞轩……已成风暴中心。”她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决断,“但风暴眼,有时反而是最‘安全’的盲区。宫外的线……不能断!福安虽然吓傻了,但他和他弟弟福顺,这条耗子洞,反而因为刚刚暴露过,暂时成了灯下黑!他们现在比谁都怕,也比谁都渴望抓住救命稻草!”

林晚夕缓缓闭上眼,心脉深处那被暂时压制的蛊虫传来一阵冰冷的悸动,如同对她疯狂计划的回应。她深吸一口气,那混合着自身腐朽与剧毒的气息涌入肺腑,带来一种近乎自虐的清醒。

“那秦朝奉……”她嘶哑地问。

“秦老在福安离开后,立刻关了漱玉阁后堂,对外称病。但我们的人留意到,他派了心腹伙计,连夜往城北‘积善堂’当铺的方向去了。积善堂的朝奉姓孙,是秦老的师弟,两人年轻时都曾在西南边陲待过,据说……对某些‘偏门’的东西,都有些见闻。”红芍语速飞快,“秦老自己,则在子时前后,换了身不起眼的行头,从后门悄悄离开了漱玉阁,行踪不明。奴婢已派人远远缀着,但秦老反跟踪的本事极强,暂时……跟丢了。”

秦朝奉的失踪,如同投入死水的一块巨石。他识破了“紫绡凝”的本质,他的去向,将直接决定这条暗线是否会彻底暴露!

“福顺那边,”林晚夕的声音恢复了死水般的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告诉他,东西虽碎了,但‘贵人’很满意他的‘忠心’和‘胆识’。”她刻意加重了最后两个词,带着冰冷的嘲讽。“让他传话给他哥哥福安,秦朝奉不识货,是他没福分。但这‘紫绡凝’,有的是识货的贵人想要。让福安……去找积善堂的孙朝奉。价码,翻倍!告诉他,这是将功折罪,也是他唯一的活路。事成之后,他兄弟俩的‘前程’,‘贵人’自有安排。”

翻倍价码!前程安排!

红芍瞬间明白了林晚夕的用意——用巨大的利益和渺茫却致命的希望,彻底绑死福安兄弟!让他们在恐惧和贪婪的双重驱使下,变成悍不畏死、只为求一线生机的亡命赌徒!去冲击积善堂那条可能更危险、但也可能藏着转机的暗道!

“是!”红芍沉声应道,眼中闪过一丝钦佩的寒芒。置之死地而后生,娘娘这是要将这潭浑水,彻底搅翻!

***

积善堂当铺坐落在城北一条相对僻静的街上,门脸比漱玉阁更不起眼,灰扑扑的匾额,斑驳的门板,透着一股陈年的暮气。后堂同样光线晦暗,空气里是更浓重的陈腐气息,混杂着旧衣物、过期药材和金属锈蚀的味道。

孙朝奉是个矮胖的中年人,面团团的脸上总挂着和气生财的笑容,眼睛却像两粒浸了油的琉璃珠,滴溜溜地转,透着商贾特有的精明。此刻,他正慢条斯理地拨弄着算盘,听着心腹伙计低声汇报秦师兄那边传来的“急讯”,脸上的笑容纹丝不动,眼底深处却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

“蛊引……紫绡凝……”孙朝奉低声重复着伙计传来的关键词,胖乎乎的手指无意识地捻着一颗油腻的算盘珠子。“师兄还是那么爱操心,这东西……啧啧,麻烦,天大的麻烦。”他嘴上说着麻烦,眼神里却闪烁起一种混合着贪婪和冒险的光芒。

就在这时,前堂传来伙计与人低声交谈的声音,带着几分迟疑:“……孙朝奉?我们掌柜……今日身体不适,不见外客……”

“烦请小哥再通传一声!是……是凝香斋福安,有……有要紧的‘货’!”一个带着哭腔、又强行压抑着恐惧和急切的声音响起,正是福安。他此刻如同惊弓之鸟,却又被那“翻倍价码”和“前程安排”的许诺烧得五内俱焚,只能孤注一掷。

孙朝奉拨弄算盘的手指微微一顿,胖脸上的笑容深了几分,透着一丝玩味。他朝心腹伙计使了个眼色。伙计会意,转身出去。

片刻后,福安被引了进来。他比昨日更加憔悴,眼窝深陷,脸色蜡黄,怀里紧紧抱着一个用更厚实、更不起眼的靛蓝粗布包裹着的物件,仿佛抱着最后的救命稻草。他一进门,扑通一声就跪倒在地,声音带着哭腔和不顾一切的哀求:“孙朝奉!孙爷!救命!您……您给掌掌眼!救救小的全家性命啊!”

孙朝奉依旧端坐在高高的柜台后,如同俯瞰蝼蚁的泥塑菩萨,脸上挂着万年不变的温和笑容:“福掌柜这是做什么?快快请起。什么救命不救命的,折煞老朽了。”他目光如同滑腻的触手,落在福安怀里那个包裹上。“货……带来了?”

福安哆哆嗦嗦地解开层层包裹,露出了里面……一只和昨日那只几乎一模一样、只是釉色更显深沉诡艳的深紫色小瓷瓶!

当瓶身暴露在昏暗光线下时,后堂那本就沉闷的空气仿佛瞬间凝固了!一股比昨日在漱玉阁更加浓郁、更加霸道、带着冰冷甜腻腥气和辛涩药味的邪异气息,如同无形的毒蛇,猛地扩散开来!

孙朝奉脸上的笑容终于僵住了一瞬,胖胖的手指猛地攥紧了那颗油腻的算盘珠!他浑浊的眼睛死死盯着那只瓶子,瞳孔深处贪婪与忌惮的光芒疯狂交织!一模一样!甚至……气息更加凶戾!秦师兄的警告犹在耳边,但这瓶子背后代表的巨大利益和可能攀附上的“贵人”……像魔鬼的低语,在他心头疯狂叫嚣!

他强压下心头的悸动,没有去碰瓶子,只是隔着柜台,眯起那双精明的眼睛,仔细打量着瓶身和瓶口:“福掌柜……此物,与昨日那‘紫绡凝’……同出一源?”

“是!是!绝对是!”福安连连点头,如同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孙爷!秦老……秦老他……他不识货!您老见多识广!这东西,宫里的贵人都稀罕!买家说了,价码……翻倍!只要能找到识货的,价钱好商量!求您……求您给条活路!”他语无伦次,涕泪横流,将恐惧和贪婪演绎到了极致。

翻倍价码!

孙朝奉的心脏猛地一跳!他深吸一口气,努力控制着脸上的表情,声音尽量放得平稳:“福掌柜莫急。老朽虽眼拙,但也知此物不凡。只是……”他故意拖长了语调,看着福安瞬间煞白的脸,“此物凶戾,恐非寻常人能驾驭。买家……是何方神圣?总要有些根底,老朽才好牵线搭桥,免得引火烧身啊。”他开始试探,试图摸清福安背后那条“线”的深浅。

福安被问住了,支支吾吾,眼神躲闪:“这……买家……买家很神秘,只说是……是位身份极高的贵人府上的管事……具体……小的也不敢多问……”

孙朝奉眼中精光一闪,心中了然。这胖子果然只是个跑腿的卒子,所知有限。但越是神秘,越说明背后水之深!他沉吟片刻,胖脸上重新堆起那副人畜无害的笑容:“也罢。老朽就信福掌柜一回,也信秦师兄的眼力。这东西……老朽可以代为寻觅买家。不过,”他话锋一转,笑容里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冷意,“规矩不能坏。此物太过特殊,老朽担着天大的干系,需要……三成抽水,外加……五百两现银的‘担保’。”

三成抽水!五百两现银担保!

福安只觉得眼前一黑!这简直是敲骨吸髓!他一个小小脂粉铺掌柜,砸锅卖铁也凑不出这么多钱!

“孙爷!这……这太多了!小的……小的实在……”福安急得又要跪下。

“福掌柜,”孙朝奉的声音冷了下来,脸上的笑容也淡了,“这是道上的规矩。你拿着这‘烫手山芋’,除了老朽这里,还能找谁?秦师兄连碰都不愿碰。老朽是看你可怜,才担着掉脑袋的风险帮你。若是不愿……”他作势要将那瓶子推回去。

“别!别!”福安吓得魂飞魄散,扑上去死死按住瓶子,脸上涕泪交流,一咬牙,豁出去了:“小的……小的答应!答应!只是这五百两现银……求孙爷宽限几日!小的……小的回去砸锅卖铁也给您凑来!”他心中只剩下一个念头:只要东西能卖出去,只要“贵人”许诺的“前程”能兑现,倾家荡产也值了!

孙朝奉这才满意地点点头,脸上重新挂上和煦的笑容:“这就对了。福掌柜是明白人。东西先放老朽这里,老朽定当竭尽全力。至于银子……给你三天时间。”他挥挥手,示意伙计送客。

福安如同被抽掉了脊梁骨,失魂落魄地被“请”出了积善堂后堂。怀里的“灾星”没了,却背上了五百两现银和三成抽水的恐怖债务。他站在清冷的街头,只觉得天旋地转,前途一片黑暗。

看着福安踉跄离去的背影,孙朝奉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无踪,只剩下冰冷的算计和贪婪。他小心翼翼地拿起柜台上的深紫色小瓶,凑到鼻端深深嗅了一口那邪异的气息,浑浊的眼中闪烁着疯狂的光芒。他不在乎福安的死活,更不在乎这东西背后牵扯的滔天巨浪。他只知道,这瓶子,就是他通往泼天富贵的敲门砖!秦师兄胆小怕事,不敢沾手,这泼天的富贵,就活该落在他孙某人头上!至于买家……他心中早已有了一个绝佳的人选——那位背景神秘、出手阔绰、尤其痴迷收集天下奇香异毒的……“暗香阁”主人!

***

落霞轩的死寂被一阵刻意压低的脚步声打破。碧萝端着一碗勉强还冒着点热气的清粥,脚步虚浮地走进主殿。浓重的药味和血腥气让她胃里一阵翻腾,但她强忍着,将粥碗轻轻放在床边的矮几上,不敢发出丝毫声响。

“娘娘……您……您多少用一点……”碧萝的声音带着哭腔,看着床上那形销骨立、仿佛随时会消散的身影,心如刀绞。

林晚夕缓缓睁开眼,深潭般的眸子扫过那碗寡淡的清粥,没有任何情绪。她的全部心神,都沉浸在心脉处那蠢蠢欲动的冰冷悸动,以及宫外那条刚刚搭上、却随时可能崩断的暗线上。

就在这时,殿门被无声地推开一条缝。红芍的身影如同融入阴影的狸猫,悄无声息地闪了进来,快步走到床边。

“娘娘,”红芍的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振奋,“积善堂那边,成了!孙朝奉收下了第二瓶‘紫绡凝’,狮子大开口要了三成抽水和五百两现银担保,福安被逼应下了!”

成了!

林晚夕眼中那两点幽冷的寒芒微微一闪。贪婪……果然是最好的驱动力。孙朝奉这条比秦朝奉更胆大、更贪婪的“暗道”,算是初步打通了。

“另外,”红芍的声音带着一丝凝重和奇异的兴奋,“我们在尚膳监盯着馊水车那条线的人,传回一个意外之喜!”

林晚夕的目光转向红芍。

“福顺那个胆小鬼,被五百两银子的债吓得魂不附体,又不敢再进宫找奴婢讨主意,竟然狗急跳墙!他借着倒馊水的机会,偷偷将娘娘前些日子换下来、还没来得及让浣衣局收走的一件旧中衣……夹带了出去!交给了福安!”

旧中衣?!

林晚夕的瞳孔骤然收缩!那件……领口内侧沾染了她心脉蛊虫躁动时渗出污渍的中衣!红芍曾特意将其单独存放!

“福安拿着这件旧衣,没敢直接去积善堂,而是……而是去了城南一个专门收旧衣、翻新倒卖的‘故衣铺子’!”红芍的声音带着一丝难以置信,“那铺子的掌柜是个老油子,一眼就看出这中衣料子虽旧,却是上好的宫缎!更邪门的是,他竟也闻出那领口污渍散发出的、极其淡的冷甜腥气!以为是某种罕见名贵的异域熏香残留!”

“这老油子起了贪心,没按旧衣价收,反而当作沾染了‘奇香’的稀罕物,转手就以二十两银子的高价,卖给了一个专爱收集‘香衣’、有些怪癖的富商!”

二十两银子!

碧萝在一旁听得目瞪口呆,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一件染了污渍的旧中衣,竟然能卖出二十两?!这简直……匪夷所思!

林晚夕枯瘦的手指却猛地攥紧了袖中的银簪!眼中翻涌起滔天的巨浪!不是为那区区二十两银子!而是……那污浊的气息!那源自她心脉深处、融合了蛊虫躁动气息的冷甜腥气,竟然……竟然真的被当成了“奇香”!被当成了……值钱的“商品”!

这荒谬绝伦、却又带着致命诱惑力的现实,如同黑暗中裂开的一道缝隙,瞬间照亮了她心中那个疯狂计划的全新方向!

“香衣……”林晚夕嘶哑的声音在死寂的殿内响起,带着一种奇异的、近乎魔性的冰冷韵律,“原来……连这腐朽之物……也能换银钱……”

红芍眼中精光爆射,瞬间领会了林晚夕的意图!她立刻接口道:“娘娘!那富商得了‘香衣’,如获至宝,据说当晚就焚香沐浴,将衣服供在了床头!此事虽小,却足以证明,沾染了您……您身上那种独特‘气息’的东西,在宫外某些特定的圈子里,有着难以想象的……吸引力!”

吸引力!价值!

林晚夕缓缓靠回冰冷的床柱,闭上了眼睛。心脉处那蠢蠢欲动的蛊虫似乎感应到了她翻腾的心绪,传来一阵清晰的冰冷悸动。这悸动不再仅仅是痛苦,更带上了一种……被觊觎、被“估价”的诡异感。

一条比“紫绡凝”更隐秘、更难以追查的“财路”,如同毒蛇般在她脑海中成型。她的血,她的“香露”,甚至……她身上沾染了气息的旧物,都成了这深渊地狱里,可以换取银钱、换取喘息、换取反击资本的……“商品”!

“银子……”林晚夕嘶哑的声音再次响起,冰冷而清晰,“福安卖衣所得的二十两,还有……之前交代你准备的东西。”

红芍立刻从怀中取出一个沉甸甸的粗布小包,双手呈上:“娘娘,福安卖衣的二十两银子在此。另外,奴婢按您的吩咐,设法将上次柳妃‘赏赐’的那支成色一般的赤金簪子,还有两匹压箱底的、半旧不新的宫缎,通过一个可靠的老门路,换成了现银和……这些。”她打开布包。

里面是几锭成色不一的碎银,加起来约莫有四十两。旁边,则是一小包用油纸仔细包好的、散发着辛辣气息的褐色粉末——上等的止血金疮药;还有一小盒气味清凉的碧绿色药膏——治疗瘀伤肿痛的良品;以及几包用桑皮纸包好的、品相上乘的野山参切片。

“那老门路是以前伺候过太妃的老人,嘴巴极严,只认东西不认人。”红芍补充道,“换来的银钱和东西,都在这里了。”

六十两现银!急需的药材!

碧萝看着那堆在昏暗光线下闪烁着微光的银锭和药材,惊得捂住了嘴!这是落霞轩多少年都没见过的“巨款”和像样的东西了!

林晚夕的目光扫过那些银钱和药材,眼中没有任何波澜,仿佛看的只是一堆石头。她伸出枯瘦的手,指尖带着一丝微不可察的颤抖,轻轻拈起一小片野山参,放在鼻端。

那清冽微苦的气息涌入鼻腔,暂时驱散了心口翻涌的血腥和甜腻。这微不足道的补给,对于此刻油尽灯枯的她来说,却是续命的甘泉!

“做得好。”林晚夕的声音依旧嘶哑,却多了一丝难以察觉的……力量感。她将那片参片含入口中,任由那微苦的汁液缓缓浸润干涸的喉咙和灼痛的五脏。“银子收好。药材……交给碧萝。”

“是!”红芍和碧萝同时应声。碧萝颤抖着双手,如同捧着稀世珍宝,小心翼翼地将那些金疮药、消肿膏和参片收好。有了这些,娘娘的伤……或许能好得快些了!

“福安那边,”林晚夕的指尖无意识地划过那只盛放着“紫绡凝”的粗糙瓷瓶,眼中寒芒一闪,“五百两‘担保’……给他。”

“给他?!”红芍和碧萝都愣住了。那可是五百两!天文数字!

“给他。”林晚夕的语气斩钉截铁,带着不容置疑的冷酷,“告诉他,这是‘贵人’给他的‘本钱’。让他务必……稳住孙朝奉这条线!‘紫绡凝’的买家,本宫……要亲自‘见’。”她刻意加重了“见”字,眼中翻涌着冰冷刺骨的杀意。她要看看,是谁在觊觎这源自她生命本源的“奇香”!

红芍心头一震,瞬间明白了林晚夕的用意——用巨款彻底喂饱福安的贪婪,将他变成一条死心塌地的疯狗!同时,用这“香露”作为最致命的诱饵,引出背后可能存在的、与蛊毒相关的大鱼!

“奴婢明白!这就去办!”红芍眼中燃起熊熊火焰,领命而去。

碧萝看着红芍消失在门外的背影,又看看矮几上那堆银锭,再看看床上闭目养神、周身却散发着令人心悸的冰冷气息的夕妃娘娘,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直窜头顶。娘娘她……似乎踏上了一条无法回头的、用自身血肉和剧毒铺就的……荆棘之路!

六十两银子换来的药材,如同黑暗中的星火,微弱却真实地照亮了落霞轩死寂的角落。碧萝用新得的金疮药小心地为林晚夕后背的伤口换药,那辛辣的气息刺激着伤口,带来锐痛,却也带来了久违的、愈合的微痒。清凉的消肿膏涂抹在胸前因蛊虫躁动而隐隐作痛的部位,暂时舒缓了那如影随形的冰冷撕咬感。含服的参片,更是如同涓涓细流,缓慢却持续地滋养着她近乎枯竭的元气。

林晚夕闭着眼,感受着身体传来的微弱暖意。这点补给,杯水车薪,远不足以对抗心脉深处那日益凶戾的蛊虫,更无法抹平蚀骨的仇恨。但至少……她不再是砧板上完全待宰的鱼肉!她有了喘息之机,有了反击的资本——那六十两银子,还有那条用自身腐朽开辟出的、通往宫外的隐秘“商路”!

就在这时,殿门外传来一阵刻意放轻、却依旧透着谄媚的脚步声,伴随着一个熟悉的、带着哭腔和巨大恐惧的声音:

“红……红芍姑娘!红芍姑娘救命啊!”

是福顺!

红芍的身影如同鬼魅般出现在门边,对着林晚夕微微点头示意,随即闪身出去,反手将殿门虚掩。

门外,福顺扑通一声跪在冰冷的地砖上,浑身抖得像秋风里的落叶,脸上涕泪横流,压着嗓子哭嚎:“姑娘!我哥……我哥他被孙朝奉逼得快上吊了!五百两!整整五百两啊!就是把我们哥俩拆骨熬油也拿不出来啊!求姑娘……求姑娘在贵人面前美言几句!求贵人开恩!救救我们吧!”他一边哭求,一边拼命磕头,额头撞击在青砖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红芍冷冷地看着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直到福顺磕得额头青紫,才缓缓开口,声音冰冷如霜:“福顺,你和你哥哥的胆子……真是越来越大了。”

福顺的哭声戛然而止,如同被掐住了脖子的鸡,惊恐地抬头看着红芍。

“娘娘的旧衣……也是你们能随意夹带出去贩卖的?”红芍的声音不高,却字字如冰锥,狠狠扎进福顺的心脏。

福顺瞬间面无人色,瘫软在地,抖得如同筛糠:“姑……姑娘饶命!小的……小的实在是走投无路!那五百两……小的……”

“闭嘴!”红芍低喝一声,打断了他的哭诉。她弯下腰,凑近福顺耳边,声音压得极低,如同毒蛇吐信:“贵人说了,念在你们兄弟这次……‘误打误撞’也算有点‘功劳’的份上,那五百两银子……贵人替你出了。”

福顺猛地抬起头,眼中爆发出难以置信的狂喜光芒,如同溺水之人抓住了浮木!

“但是!”红芍话锋陡然一转,眼神锐利如刀,死死钉住福顺惊恐的眼睛,“这笔银子,是贵人借给你的‘本钱’!不是赏赐!你和你哥福安,从今往后,命就是贵人的!贵人要你们做什么,你们就得做什么!哪怕是要你们去死,也得立刻把脖子洗干净伸过去!听明白没有?!”

福顺被这巨大的转折和红芍眼中毫不掩饰的杀意吓得魂飞魄散,但五百两银子的活路就在眼前,他哪里还敢有半分犹豫?他如同捣蒜般拼命磕头,声音因激动和恐惧而变调:“明白!明白!小的明白!从今往后,小的兄弟俩就是贵人养的一条狗!贵人让咬谁就咬谁!绝无二话!”

红芍直起身,冷冷地看着脚下这条被彻底驯服的癞皮狗。她伸手入怀,掏出一个沉甸甸的粗布钱袋,看也不看,如同丢垃圾般扔在福顺面前。

哐当!钱袋落地,发出沉闷的金属撞击声。

“这里是一百两定金。剩下的四百两,等孙朝奉那边找到了‘识货’的买家,贵人‘见’过之后,自然会给你。”红芍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拿着钱,滚去积善堂!告诉孙朝奉,银子备齐了,让他抓紧办事!要是再敢耍花样……哼!”她没说完,但那一声冰冷的鼻音,让福顺浑身一哆嗦。

“是!是!小的这就去!这就去!”福顺如同捡到救命稻草,一把抓起那沉甸甸的钱袋,紧紧抱在怀里,连滚爬爬地消失在落霞轩幽深的回廊尽头,连额头上的青紫都顾不上了。

红芍看着福顺狼狈消失的背影,眼神冰冷。她转身,轻轻推开虚掩的殿门,重新回到那弥漫着药味和血腥气的死寂主殿,对着黑暗中的床榻方向,无声地点了点头。

林晚夕靠在床头,深潭般的眼睛在昏暗中缓缓睁开。殿内没有点灯,只有窗外惨淡的月光勾勒着她苍白瘦削的轮廓。她听到了门外的一切。福顺兄弟这条“耗子洞”,已经被她用巨额的银钱和致命的恐惧彻底焊死,变成了一条单向的、直通地狱的索道。只等那“识货”的买家上钩!

心脉处,那暂时蛰伏的蛊虫似乎感应到了饲主翻腾的杀意,传来一阵清晰的、冰冷的悸动。林晚夕染血的指尖,再次抚上袖中那枚被打磨得异常锋利的银簪。冰冷的触感透过皮肤,直抵骨髓。

殿外,夜色如墨。凝香苑的方向,那盏宫灯依旧亮着,在沉沉的黑暗中,如同一只窥视的、冰冷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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