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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退——朝——!”

萧承烨那最后两个字,如同裹挟着雷霆万钧之力的重锤,裹着无尽疲惫与压抑到极致的暴怒,狠狠砸在死寂的金銮殿上。冕旒珠帘在他剧烈起伏的胸膛前剧烈晃动,碰撞出细碎而冰冷的声响。

然而,这象征着终止的号令,却未能真正平息丹墀下那已被彻底点燃的、混杂着恐惧与狂热的漩涡。

“陛下!不可啊!” 一声凄厉的嘶吼,如同濒死野兽的哀鸣,猛地撕裂了短暂的沉寂。正是那额头早已磕得血肉模糊、状若疯魔的御史刘文清!他竟挣扎着从血泊中踉跄站起,双目赤红如血,死死瞪着御阶之上被侍卫护住、即将离去的林晚夕,声音因极度的绝望和疯狂而完全扭曲变形:

“妖后祸根未除!天谴血证犹在!陛下岂能因这来历不明的虫豸刻痕,便轻纵此等妖邪?!此乃自毁长城,取祸之道啊陛下!您今日若纵容妖后,他日我大胤江山必遭倾覆!列祖列宗……” 他嘶吼着,竟不顾一切地再次向前扑去,枯瘦的手指如同鹰爪,带着满手血污,直指林晚夕,仿佛要将她生生撕碎!

“对!妖后不除,国无宁日!”

“陛下!您被妖后迷惑了!”

“我等今日,宁死也要清君侧!”

如同被刘文清这最后的疯狂所引爆,那些刚刚因帝王盛怒和“鸠鸟刻痕”出现而稍有迟疑的清流官员,尤其是参与血谏、身上犹自带伤的激进分子,瞬间再次被点燃!恐惧被更深的、名为“忠义”的疯狂所吞噬。他们嘶吼着,不顾侍卫明晃晃的刀锋阻拦,如同扑火的飞蛾,挣扎着、推搡着,竟试图冲破侍卫的防线,向御阶之上的林晚夕涌去!污血浸染的官袍在混乱中撕扯,狰狞的面孔在摇曳烛光下如同地狱恶鬼,整个金銮殿再次陷入狂暴的、失控的边缘!

“护住娘娘!” 侍卫统领目眦欲裂,嘶声怒吼,带刀侍卫们结成的防线在汹涌的人潮冲击下,如同暴风雨中的礁石,瞬间岌岌可危!

就在这千钧一发、秩序彻底崩坏的刹那!

“放肆!!!”

一声龙吟般的怒啸,蕴含着毁天灭地的狂暴与杀意,如同九霄神雷轰然炸响!那声音并非来自御座,而是来自御阶之侧!

一直沉默如山、压抑着滔天怒火的萧承烨,动了!

他的动作快得超越了所有人的视线捕捉!只见一道刺目欲盲的寒光,如同撕裂混沌的雷霆,骤然自他腰间龙纹剑鞘中迸射而出!

“呛啷——!”

龙渊古剑,出鞘!

剑身震颤,发出高亢清越、却又充满无尽杀伐戾气的龙吟!冰冷的剑气瞬间弥漫开来,将浓重的血腥气都硬生生逼退!时间,仿佛在这一剑出鞘的瞬间,被彻底冻结!

萧承烨的身影如同鬼魅,一步踏出!这一步,竟直接越过了数丈距离,无视了挡在身前的侍卫,无视了汹涌混乱的人潮!目标,只有一个——

那个站在最前方,魁梧的身躯如同礁石,脸上犹带着一丝掌控全局的阴鸷与煽动性“正气”,正欲开口再次引导这股疯狂浪潮的——庆亲王,萧玦!

萧玦脸上的表情,在寒光乍现的瞬间,由阴鸷转为极致的错愕与难以置信!他瞳孔骤然缩成了针尖大小,一股从未有过的、源自灵魂深处的冰冷恐惧瞬间攫住了他!他甚至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哪怕是抬手格挡,或是发出一声惊恐的呼喊!

那道撕裂一切的寒光,已如死神的镰刀,带着斩断一切的决绝与帝王之怒,毫无阻碍地、精准无比地横掠而过!

“噗嗤——!”

一声沉闷得令人心胆俱裂的轻响。

时间,彻底凝固。

萧玦魁梧的身躯猛地僵在原地。他脸上那错愕与惊骇的表情,永远地定格。那双曾经充满野心与算计的鹰目,此刻只剩下无尽的空洞和茫然。他似乎想低头看看,又似乎想抬手摸摸自己的脖颈,但一切动作都终止于这个念头升起之前。

下一刻,一股灼热的、喷泉般的猩红血柱,猛地从他平整断裂的脖颈处冲天而起!那血柱是如此强劲,竟喷溅起丈余之高!

“咚!”

一颗硕大的人头,带着凝固的惊骇表情,翻滚着,沉重地砸落在冰冷污秽的金砖之上!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闷响。滚了几滚,沾满了尘土和旁边尚未干涸的暗褐色蛊虫污血,最终停在一名吓傻了的官员脚边,空洞的眼睛正对着上方。

失去了头颅的身躯,在原地僵硬地挺立了短暂的一瞬,如同被抽掉了所有支撑的木偶。深紫色的蟒袍被狂喷而出的颈血迅速浸透、染黑,变得粘稠而沉重。随即,这具无头的庞大身躯,才如同被伐倒的巨木,轰然向后栽倒!重重砸在金砖之上,发出一声沉闷的巨响,激起一片混杂着血沫的尘土!

温热的、带着浓烈铁锈味的鲜血,如同瓢泼大雨,疯狂地喷洒开来!距离最近的几名清流官员,被这滚烫的帝王之血劈头盖脸浇了个透!粘稠的血液糊满了他们的脸、他们的官袍,顺着额角流下,模糊了视线,灌入口鼻,带来令人窒息的腥甜。

“呃…呃……” 他们喉咙里发出意义不明的嗬嗬声,如同被掐住了脖子的鸡,惊恐欲绝地看着脚下滚落的头颅,看着那具还在微微抽搐、汩汩冒血的无头尸体,大脑一片空白,连尖叫都忘了。

整个金銮殿,陷入了一种比之前任何时刻都要恐怖、都要死寂的绝对真空!所有的喧嚣、嘶吼、推搡,如同被一只无形的巨手瞬间抹去!只剩下鲜血从无头腔子里汩汩涌出的、令人头皮发麻的“咕嘟”声,以及那滚落头颅上空洞眼神带来的、深入骨髓的冰冷凝视。

萧承烨就站在那片刚刚喷涌而出的、尚在冒着热气的血泊之中。龙渊剑斜指地面,粘稠的鲜血顺着锋利无匹的剑刃缓缓流淌、滴落,在脚下汇聚成一小滩刺目的猩红。他身上的明黄龙袍下摆,不可避免地溅上了大片大片的血点,如同绽开的妖异之花。冕旒的玉旒珠串,在他冰寒刺骨的面容前剧烈晃动,撞击声清脆而冰冷,如同敲打在每一个人的心脏之上。

他缓缓抬起头,目光如同极北之地刮来的万年寒风,扫过死寂得如同巨大坟墓的朝堂。每一个被他目光扫到的人,都如同被无形的冰针刺穿,浑身剧颤,不由自主地深深低下头去,恨不得将身体缩进金砖缝隙里,连呼吸都死死屏住。那些刚刚还在疯狂冲击侍卫、叫嚣着“清君侧”的官员,此刻如同被抽掉了脊梁骨,面无人色地瘫软在地,身下迅速洇开一片腥臊的湿痕。

萧承烨的目光,最终定格在脚下那颗沾满污血、犹带惊骇的头颅上。他抬起穿着玄黑龙纹厚底靴的脚,带着一种践踏蝼蚁般的漠然与冷酷,狠狠地、重重地踏在了萧玦那张曾经不可一世、此刻却凝固着恐惧的脸上!

“咔嚓!”

一声令人牙酸的骨骼碎裂声,在死寂的大殿中清晰可闻。萧玦的头颅在他脚下变形、破裂,红的白的污物瞬间溢出,与他自己的血污混合在一起,惨不忍睹。

萧承烨踏着那颗破碎的头颅,踏着粘稠温热的血泊,如同踏着尸山血海归来的修罗。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冻结灵魂的、不容置疑的绝对意志,清晰地响彻在每一个因极度恐惧而嗡嗡作响的耳畔:

“惑乱朝纲,构陷国母者,视同谋逆!”

他的目光如同冰冷的刀锋,缓缓扫过瘫软在地、屎尿齐流的刘文清,扫过那些面无人色、抖如筛糠的血谏官员,每一个字都如同重锤,狠狠砸在他们的神魂之上:

“诛——九——族!”

“诛九族”三个字,如同三道九天神雷,带着无尽的酷烈与血腥,轰然劈落在每一个人的头顶!那不仅仅是死亡,那是血脉断绝、祖坟被刨、彻底从世间抹去的终极恐怖!

“扑通!扑通!扑通……”

再也承受不住这恐怖威压的官员们,如同被割倒的麦子,成片成片地瘫软跪倒,以头抢地,身体抖得如同秋风中的落叶。整个金銮殿的地面,被汗水、泪水、失禁的污物和尚未干涸的鲜血浸透,一片狼藉,散发着令人作呕的混合气味。

“拿下!” 萧承烨的声音冰冷得不带一丝波澜,如同在处置一堆无用的垃圾。

早已被帝王雷霆手段震慑得心胆俱裂的御前侍卫,此刻再无丝毫迟疑,如同猛虎出闸,凶狠地扑向瘫软在地的刘文清及刚才叫嚣最凶的数名官员。粗暴的锁链声、绝望的呜咽声、身体被拖拽摩擦金砖的刺耳声,取代了之前的死寂,奏响了一曲名为“帝怒”的残酷乐章。

萧承烨不再看这人间炼狱般的景象,缓缓转身。染血的龙袍下摆拂过地面,拖曳出一道暗红的痕迹。他走向御阶之上,一直被他庞大威压笼罩而得以保全、此刻却脸色煞白如纸、几乎站立不稳的林晚夕。

他伸出手,那只刚刚还握剑斩下亲王头颅、此刻犹自滴血的手,稳稳地、不容置疑地握住了林晚夕冰凉颤抖的手腕。那触感冰冷滑腻,如同握住了一块寒玉。

“回宫。” 他低沉的声音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沙哑,却有着不容抗拒的力量。

林晚夕的指尖在他掌心剧烈地颤抖了一下,凤眸抬起,里面是劫后余生的茫然、深入骨髓的后怕,以及……一丝对身边这个踏血而来、如同修罗般的男人本能的恐惧。她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却只是顺从地、僵硬地被他牵着,在侍卫森严的拱卫下,踉跄着走向那象征着安全、此刻却仿佛也沾满血腥的凤仪宫方向。

在离开大殿前,萧承烨的脚步极其短暂地停顿了一瞬。他没有回头,冰冷的目光却如同实质,扫过人群后方,那个被宫女搀扶着、同样脸色惨白、摇摇欲坠的柳如雪。

柳如雪在他目光扫来的瞬间,身体猛地一颤,仿佛被无形的冰锥刺中。她立刻垂下眼帘,长长的睫毛如同受惊的蝶翼般剧烈颤抖,泪水无声地汹涌而出,混合着脸上的惊惧,显得越发凄楚可怜。她甚至微微侧过身体,似乎想将自己完全藏进宫女的阴影里,躲避那如同能洞穿灵魂的帝王之怒。

萧承烨的嘴角,勾起一丝微不可察的、冰冷到极致的弧度。那弧度里没有半分温度,只有无尽的审视和深沉的、如同深渊般的寒意。他没有说一个字,只是那短暂的一瞥,便已足够。

随即,他牵着林晚夕,头也不回地踏出了这片被他亲手用亲王之血“清洗”过的金銮殿。沉重的殿门在他身后缓缓合拢,将满殿的血腥、狼藉、恐惧与死寂,连同那颗被踏碎的头颅,一同封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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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芙宫。

厚重的宫门在身后无声合拢,隔绝了外面世界的一切声响,却隔绝不了空气中弥漫的、仿佛从金銮殿渗透而来的血腥气息。殿内焚着浓重的安神香,甜腻得有些呛人,试图掩盖那无形的恐惧。

“娘娘!娘娘您没事吧?” 贴身大宫女春桃和夏荷慌忙迎上来,一左一右搀扶住柳如雪摇摇欲坠的身体。她们的脸上同样带着未褪尽的惊惶,显然金銮殿的惨剧消息已经如同瘟疫般传遍了深宫。

柳如雪猛地挥开两人的搀扶!方才在金銮殿上那副柔弱无助、楚楚可怜的模样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她踉跄几步,扑到殿内巨大的铜镜前。

镜中映出一张脸。依旧是那张倾国倾城的容颜,此刻却扭曲得近乎狰狞。脸色惨白如鬼,精心描画的妆容被冷汗和泪水冲刷出道道沟壑,如同破碎的面具。最刺眼的是,她光洁白皙的脖颈一侧,赫然溅着几点暗红!那是在萧玦人头落地、血喷如泉时,飞溅而至的、属于庆亲王萧玦的、尚带温热的帝王之血!

“啊——!” 一声压抑到极致、如同受伤母兽般的凄厉尖叫猛地从她喉咙深处迸发出来!她双手死死抓住梳妆台的边缘,指甲在光滑坚硬的紫檀木上刮擦出令人牙酸的“吱嘎”声,指节因用力而泛出死白色,仿佛要将那木头生生抠穿!

“血……血……” 她死死盯着镜中脖颈上的那几点暗红,身体剧烈地颤抖着,眼中翻涌着极致的恐惧、怨毒和一种近乎疯狂的屈辱。那是萧承烨的警告!是那个男人用最血腥、最暴虐的方式,刻在她身上的耻辱烙印!他踏碎了萧玦的头颅,用萧玦的血,溅在了她的身上!这比任何言语的威胁都更直接,更恐怖!

“萧承烨……林晚夕……” 柳如雪从齿缝里挤出这两个名字,声音嘶哑破碎,充满了淬毒的恨意,每一个字都像是浸透了血泪,“我要你们……血债血偿……不得好死!”

极致的恨意如同毒火,烧灼着她的五脏六腑。她猛地转身,因为动作太急太快,眼前一阵发黑,身体不受控制地晃了晃,险些栽倒。春桃夏荷惊呼一声,慌忙上前欲扶。

“滚开!” 柳如雪厉声斥退,眼中是择人而噬的凶光。她强撑着眩晕,跌跌撞撞扑向寝殿深处那张宽大的紫檀木雕花凤榻。她粗暴地掀开层层叠叠的锦被和软枕,手指颤抖着,在靠近床头内侧、一个极其隐秘的雕花凹槽处,用指甲用力一抠!

“咔哒”一声轻响,一块看似浑然一体的雕花木板竟被她抠开,露出一个巴掌大小、深不见底的暗格!

暗格之中,并无金银珠宝,只静静躺着三样东西:

一枚鸽子蛋大小、通体漆黑如墨、只在中心有一点诡异血红的药丸。药丸散发着一股极其淡薄、却令人心神不宁的甜腥气。

一块非金非玉、触手温润、形状古朴的令牌。令牌正面,赫然雕刻着一只振翅欲飞、眼神凶戾的鸠鸟,鸟喙微张,似欲择人而噬。

最后,则是一支小巧玲珑、通体由某种灰蓝色奇异金属打造而成的哨子。哨子的形状,正是一只栩栩如生、引颈向天的鸠鸟!鸟眼处,镶嵌着两点细如针尖、却幽光闪烁的黑色宝石。

柳如雪的目光,死死锁定在那支灰蓝色的鸠鸟哨上。眼中的恐惧和屈辱,被一种孤注一掷的、近乎毁灭的疯狂所取代。

“萧玦……废物!” 她低声咒骂,声音如同毒蛇吐信。计划中最重要的一环,竟然以如此惨烈、如此毫无价值的方式崩塌了!她本以为萧玦能逼得萧承烨退让,至少能重创林晚夕,却没想到那个男人……那个男人竟如此暴戾,如此决绝!直接掀翻了棋盘!

不能再等了!萧承烨的剑,已经悬在了她的头顶!那溅在脖颈上的血,就是最清晰的死亡预告!他今日能斩萧玦,明日就能以任何“查实”的罪名,将她柳如雪挫骨扬灰!

她颤抖着,用沾着萧玦血迹的手指,无比珍重又无比决绝地,拿起了那支灰蓝色的鸠鸟哨。冰冷的金属触感,让她混乱狂躁的心绪,奇迹般地沉淀下来一丝。

她踉跄着扑到紧闭的雕花长窗前,猛地推开一扇窗户!

外面,已是暮色四合。深秋的寒风带着刺骨的凉意,瞬间灌入温暖的寝殿,吹得烛火剧烈摇曳,在她扭曲的脸上投下明明灭灭的阴影。

柳如雪将鸠鸟哨凑到唇边。她没有吹响,只是用尽全身力气,朝着窗外沉沉的暮色,朝着宫墙之外某个无法看见的远方,无声地、狠狠地做出了一个吹奏的动作!

与此同时,她握着鸠鸟哨的手指,在哨身某个极其细微的凸起上,用指甲重重地、深深地划了一下!动作隐秘而迅捷。

做完这一切,她仿佛被抽干了所有力气,身体顺着冰冷的窗棂软软滑坐在地。手中的鸠鸟哨无声地滑落,掉在铺着厚厚地毯的地面上。

她蜷缩在窗下的阴影里,抱着膝盖,将脸深深埋入臂弯。肩膀剧烈地耸动着,压抑的、破碎的呜咽声断断续续地传出,如同濒死小兽的哀鸣。

“娘娘!娘娘您怎么了?别吓奴婢啊!” 春桃和夏荷再也顾不得斥责,扑过来跪在她身边,焦急地呼唤。

柳如雪猛地抬起头!脸上哪里还有半分泪水?只有一片冰冷的、近乎死寂的平静。那平静之下,翻涌着令人心寒的疯狂暗流。

“扶本宫起来。” 她的声音异常沙哑,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命令。

在宫女的搀扶下,她缓缓站起身,走到铜盆前。春桃立刻拧了温热的湿帕子递上。柳如雪接过帕子,没有擦拭脸上的泪痕和污迹,而是极其缓慢、极其用力地,一遍又一遍地擦拭着脖颈上那几点属于萧玦的暗红血渍。帕子很快被染红,她依旧用力擦着,仿佛要将那耻辱的印记连同皮肉一起擦掉,直到脖颈处的皮肤被搓得一片通红,几乎破皮。

看着铜盆里被染红的温水,柳如雪眼中最后一丝属于“柳贵妃”的柔弱彻底消散。她缓缓抬起手,轻轻抚上自己依旧平坦的小腹。那里,是她在绝境中最后的筹码,也是她复仇之路上最毒的棋子。

“孩子……” 她对着铜盆中自己扭曲的倒影,无声地翕动着嘴唇,嘴角勾起一丝冰冷彻骨、怨毒如蛇的弧度,“娘亲……一定会为你……扫平所有障碍……让那些欠我们的……血债血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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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书房。

浓重的龙涎香也无法驱散空气中弥漫的、无形的血腥气。萧承烨已换下染血的龙袍,只着一身玄色常服,负手立在巨大的窗前。窗外,暮色沉沉,将巍峨的宫殿吞噬成一片片巨大的、沉默的阴影。他背对着殿内,身影挺拔如孤峰,却透着一股挥之不去的疲惫与冰冷的肃杀。

脚下,那份八百里加急、来自北境主帅慕容华的军报,被随意地丢弃在地毯上。奏报的言辞“凄切”得令人动容,字里行间却如同淬毒的匕首,直指中枢:

“……臣慕容华泣血再拜:北狄阿史那部狼主亲率铁骑十万,趁风雪突袭黑水河大营!我军虽浴血死战,然敌势浩大,兼有妖风助虐,粮秣转运不及(此句下笔尤重,墨迹深透纸背),将士饥寒交迫,力战竟日,终至营盘失守!臣罪该万死,率残部退守孤狼山,然困守绝地,兵甲残破,粮草断绝(此处字迹潦草,似力竭颤抖)!北狄围山数重,日夜猛攻,箭矢如雨,滚木礌石俱尽!将士伤亡枕藉,哀鸿遍野(数点墨痕晕开,似血泪滴落)……”

“……臣百死难赎其罪!唯念陛下天恩,将士忠义,拼死据守,以待王师!然……(此处笔锋陡然一转,变得隐晦而沉重)孤城悬于域外,消息断绝,恐朝中有变,流言乱心,更兼补给之路渺茫(‘补给之路’四字旁,有指甲深掐的印痕)……军心浮动,如履薄冰!臣……臣恐力有不逮,难保北境门户不失!若孤狼山破,则北境千里沃土,恐尽陷胡尘!臣万死不足惜,唯负陛下重托,愧对黎民苍生!伏乞陛下速发援兵,星夜驰援!若迟……恐臣与麾下三万忠魂,唯余白骨,永埋北境风雪矣(最后几字,墨色枯槁,力透纸背,带着浓重的绝望与暗示)!”

“粮秣转运不及……恐朝中有变……流言乱心……” 萧承烨的指节捏得咯咯作响,眼底翻涌着暴戾的寒冰。好一个慕容华!兵败如山倒,奏报却写得如此“情真意切”!句句泣血,字字忠义,却将“兵败”之责,不露痕迹地引向了“粮秣转运”、“朝中流言”!

朝中什么流言?金銮殿蛊虫爆体,妖后祸国,震动朝野!这消息,怕是插了翅膀,比他的援兵圣旨还快飞到北境了吧?慕容华这是在暗示什么?暗示他慕容华在前方浴血,后方却因皇后之事动荡,导致粮草不济,军心不稳,最终酿成败局?!

好一招隔山打牛!好一个“忠臣”泣血!

“砰!”

一声闷响!萧承烨手边案几上一个盛着滚烫参茶的定窑白瓷茶盏,被他盛怒之下随手扫落!茶盏在地上摔得粉碎,滚烫的茶汤和碎片四溅,有几滴甚至溅到了那份摊开的奏报上,迅速洇开了墨迹,如同流下的血泪。

“朝中有变?流言乱心?” 萧承烨的声音低沉得可怕,如同即将爆发的火山,“慕容华……你也配跟朕玩这等指桑骂槐的把戏?!”

就在这时,御书房内烛火无风自动,剧烈地摇曳了一下!

一道几乎融入阴影的身影,如同鬼魅般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御案前三步之地,单膝跪倒。来人全身包裹在毫无反光的夜行衣中,脸上覆盖着只露出眼睛的黑色面具,正是萧承烨最隐秘的利刃——影卫首领,代号“枭”。

“启禀陛下,” “枭”的声音低沉沙哑,毫无波澜,如同冰冷的金属摩擦,“金銮殿蛊虫残骸与污血已清理完毕。经太医院与仵作连夜复验,确认所有蛊虫尾部刻痕一致,确为人为烙印,手法精微,非民间可为。刻痕所用材料,疑似混有西域‘蚀骨草’粉末,此物罕见,多用于秘药或……巫蛊之术。来源……仍在追查。”

“鸠鸟死士,可有异动?” 萧承烨的声音没有丝毫温度。

“玉芙宫方向,自贵妃娘娘返回后,门窗紧闭,守卫森严,未见明显异动。”“枭”的回答滴水不漏,“然,暮色初临时分,玉芙宫西侧角楼最高处,曾短暂推开一扇窗。属下隐于暗处,未见人影,亦未闻哨音,但……” 他微微一顿,面具后的眼神锐利如鹰,“……属下感知到一股极其微弱、近乎无形、却充满阴冷戾气的波动,自那窗口扩散而出,瞬间消逝于暮色之中。其性质……与早年密档记载的‘鸠鸟秘引’之术,有七分相似!”

“秘引?” 萧承烨猛地转身,玄色常服的下摆在昏暗中划出一道凌厉的弧线,冕旒虽除,眼神却比殿外的夜色更沉更冷,“惊蛰未至,蛇虫便要出洞了么?”

“属下已加派人手,严密监控玉芙宫所有宫人,尤其是近身侍奉贵妃者。同时,已令‘雀眼’启动,彻查宫中所有可能与西域、巫蛊、鸠鸟图腾相关之线索,重点排查近三月所有出入宫禁记录及采买物品清单。”“枭”的声音依旧平稳,却透着一股森然杀机。

萧承烨的目光扫过地上那份被茶汤浸染的北境军报,又掠过窗外沉沉的宫阙暗影,最终落在“枭”那毫无表情的面具上。

“北境败报已至,慕容华困守孤狼山。” 他的声音如同淬了冰,“给朕盯死北境军中和慕容府邸的一举一动!任何异常,飞鸽急报!还有……”

他停顿了一下,语气中的杀意陡然凝成实质:“柳相府邸,以及所有与庆亲王萧玦过往甚密之宗室、官员府邸……给朕掘地三尺!朕要看看,这‘惊蛰’未至的寒风里,到底藏着多少魑魅魍魉!”

“遵旨!”“枭”的身影如同融入水中的墨迹,无声无息地消失在原地,仿佛从未出现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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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外,西市,一家挂着“清茗居”幌子、看似寻常的茶馆雅间。

厚重的门帘隔绝了外面的喧嚣,室内只点着一盏昏黄的油灯。光线黯淡,映照着几张凝重而苍老的面孔。

上首坐着的,正是三朝元老、门生故旧遍布朝野的太傅,赵元敬。他须发皆白,面容清癯,此刻却眉头紧锁,沟壑纵横的脸上布满了深深的忧虑和挥之不去的惊悸。他端着茶盏的手,带着老年人无法抑制的轻微颤抖,盏中澄澈的茶汤漾开细密的涟漪。

下首坐着兵部侍郎李牧和都察院副都御史陈康,两人亦是面色沉郁,眼神中残留着金銮殿上那血腥一幕带来的恐惧阴影。

“……庆王……就这么……没了?” 李牧的声音干涩沙哑,仿佛喉咙里堵着沙子,带着难以置信的余悸,“金銮殿上,天子拔剑,亲王授首……血溅五步,踏颅而立……这……这……” 他“这”了半天,终究说不出“成何体统”四个字,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脊椎骨直窜上来。

陈康重重叹了口气,放下根本没动过的茶盏,指尖冰凉:“何止庆王?刘文清那几个当场吓疯的,连同家眷,此刻怕已押赴刑部大牢,等着……诛九族了!” 他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种兔死狐悲的沉重,“陛下……陛下的手段,太过酷烈了!庆王纵然有罪,也该由宗人府议罪,三司会审,明正典刑!如此当廷斩杀,血染金銮,视祖宗法度为何物?视朝堂威严为何物?” 他越说越激动,却又不敢高声,脸憋得通红。

“酷烈?” 赵元敬终于开口,声音苍老而疲惫,却带着洞悉世事的沉重,“今日之局,步步杀机!蛊虫爆体,妖凤现形,血谏逼宫……环环相扣,直指中宫!陛下若稍显软弱,此刻被废黜、甚至被当场‘诛妖’的,便是皇后!朝局顷刻间便会天翻地覆!陛下……他是在用最暴烈的手段,强行镇住这即将分崩离析的棋盘!”

他浑浊的目光扫过两人:“你们只看到陛下斩了萧玦,可曾看到那‘鸠鸟刻痕’指向玉芙宫?可曾看到慕容华这封来自北境、字字泣血却又句句诛心的败报?!萧玦是明面上的卒子,柳家……还有北境那只盘踞的猛虎……才是真正的棋手!陛下这一剑,斩断的是棋筋,却也……彻底掀翻了棋盘!接下来的反噬,只会更加酷烈!”

赵元敬端起茶盏,却只是沾了沾唇便放下,茶汤冰冷,难以下咽。他望着油灯跳动的火焰,火光在他眼中明明灭灭,映照着深不见底的忧虑:

“老夫担心的,不是陛下今日之怒……而是此例一开,帝心难测!今日可斩亲王以慑群臣,明日……又当如何?法度崩坏,唯余帝王之怒……此非社稷之福,实乃……倾覆之祸啊!”

他苍老的声音带着无尽的疲惫和悲凉,在狭小的雅间内回荡:

“金銮殿的血……怕是洗不干净了。这京城的天……要变了。我等……寒蝉噤声,唯求自保,静观这惊蛰将至……蛇虫翻涌的乱局吧。”

雅间内,陷入一片死寂的沉默。只有油灯灯芯燃烧发出的轻微噼啪声,如同不详的预兆,在沉重的空气中跳动。窗外的夜色,浓得化不开,仿佛随时会吞噬这昏黄灯火下,几张写满不安与恐惧的苍老面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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