蔺景然醒来时,郗砚凛正倚在床头看折子。
她伸手抽走他手里的奏章:“陛下这是要把思政殿搬来明曦宫?”
郗砚凛挑眉:“爱妃这是要干政?”
“不敢。”她把奏章塞回他手里,“是怕您累着眼睛,阿瑞又该念叨父父被绑在龙椅上了。”
春桃进来伺候梳洗时,表情有些微妙:“娘娘,吕充媛一早在御花园罚跪宫女,说是冲撞了她的胎气。”
蔺景然对镜簪花:“她那个平坦的肚子,哪来的胎气可冲?”
郗砚凛轻笑:“你倒是敢说。”
蔺景然,“实话罢了。您去上朝吧,臣妾去皇后那儿看戏了。”
……
凤栖宫里果然热闹。
吕充媛扶着根本不显怀的肚子,声音扬得老高:“皇后娘娘定要为臣妾做主!那宫女直直撞过来,分明是有人指使!”
邓修容未语先笑:“吕充媛快别动气,龙胎要紧。”
都宝林得嘚瑟:“臣妾今儿第一个到凤栖宫,连宫门都没开呢!可见最守规矩的就是臣妾。”
陆修媛细声细气:“都宝林真勤快。不过方才我来时,看见张婕妤姐姐更早到呢。”
张婕妤嗤笑:“少挑拨!我是在宫门外遇着樊才人,说了两句话罢了。”
樊才人点头:“确实。”
吕充媛蹙眉:“你们别打岔!皇后娘娘,那宫女...”
“那宫女怎么了?”张婕妤叉腰,“我亲眼看见是你自己没走稳,人家躲都来不及!”
樊才人嗤笑:“确实。”
陆修媛天真状:“张婕妤姐姐别生气呀。不过吕充媛姐姐如今双身子,敏感些也是常情。”
她眨眨眼,“就像我宫里那只狸花猫,怀崽时也特别娇气呢。”
吕充媛脸色涨红:“你拿我和猫比?”
邓修容柔声劝:“陆修媛也是关心则乱。”
都宝林抢话:“要我说吕充媛就是太紧张了。我要是怀了龙种...”
“你怀了再说。”张婕妤翻白眼。
皇后揉揉额角:“够了。吕充媛,你既有了身子,就好生静养,少出来走动。”
吕充媛不服:“臣妾...”
“这是懿旨。”皇后淡淡道,“退下吧。”
从凤栖宫出来,蔺景然被陆修媛拦住。
“颖妃娘娘。”她细声细气,“臣妾新得了些安神香,想着姐姐睡眠浅...”
蔺景然微笑,“不必。我睡得很好。”
陆修媛委屈:“颖妃娘娘是不是讨厌我?”
蔺景然挑眉,“怎么会。我只是不喜欢收来历不明的东西。”
张婕妤凑过来:“陆修媛这香给我瞧瞧?哟,这香味浓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迷香呢!”
樊才人皱眉:“确实刺鼻。”
陆修媛眼圈一红:“你们...你们合伙欺负人!”
张婕妤嗤笑:“谁欺负谁啊?昨日在太后那儿,告我黑状,说我送的东西有毒,害太后害罚我抄经书的账还没算呢。”
樊才人摇头:“原来是你告黑状!”
陆修媛跺脚:“我那是关心太后凤体!”
“那今日也是关心本宫了?”蔺景然挑眉,“不必。留着关心你自己吧。”
回到明曦宫,郗砚凛正在教阿瑞下棋。
“父父耍赖!”阿瑞嘟嘴,“刚才明明该我走的!”
郗砚凛淡定落子:“兵不厌诈。”
蔺景然坐下观战。
阿瑞立即告状:“母妃!父父欺负小孩!”
蔺景然支着下巴:“那你还跟他下?”
“因为父父说赢了他有糖吃。”阿瑞眨眼,“可是我都输三盘了!”
郗砚凛轻笑:“技不如人,怪谁?”
蔺景然捡起一颗棋子:“让我来。”
她落子如飞,不过片刻就扭转局势。
郗砚凛挑眉:“?”
她吃掉他一片棋子
。阿瑞欢呼:“母妃最厉害!”
郗砚凛看着棋盘:“朕认输。”
他递过糖盒,阿瑞迫不及待接过。
蔺景然得意:“以后想赢糖就找母妃。”
郗砚凛凑近低语:“那朕想赢什么找爱妃?”
蔺景然跺脚,推开他:“陛下自重。”
晚膳时分,张德海来报:“吕充媛又请太医了,说是心悸。”
郗砚凛冷冷道:“让太医看着办。”
蔺景然促狭道:“陛下不去看看?”
郗砚凛挑眉:“看她演戏?朕还没那么闲。”
阿瑞嗷呜一口小点心:“吕娘娘为什么总生病?”
“因为她...”蔺景然斟酌用词,“太闲了。”
郗砚凛大笑:“精辟,今日请安很热闹?”
“还行。”她翻过一页书,“我看戏,觉得比话本子精彩。”
郗砚凛,“朕听说你还收了战利品?”
蔺景然挑眉,“陆修媛那盒香?让春桃扔了。谁知道里面掺了什么。”
他点头:“谨慎些好。”
她凑近看他:“陛下今日怎么关心起这些了?”
郗砚凛好笑,“朕是好奇,爱妃怼陆修媛倒是嘴皮子倒是利索,怎么在朕面前就乖得像猫?”
蔺景然蹙眉,挣脱她的手:“那陛下找不乖的去?”
郗砚凛低笑:“朕就喜欢你这股劲儿。”
……
次日请安前,春桃禀报:“吕充媛真闭门养胎了。”
蔺景然轻笑:“能清静几日是几日。”
到了凤栖宫,果然没见吕充媛。
都宝林得意:“今日我又是第一个到!”
陆修媛细声细气:“可是张婕妤姐姐比你还早呢。”
张婕妤冷哼:“我和樊才人早起练太极,顺路过来罢了。”
樊才人点头:“确实。”
云贤妃笑着打圆场:“吕充媛不在,今日倒是清静。”
“清静什么。”邓修容撇嘴,“昨儿陆修媛往太后那儿送了什么亲手做的爱心养生汤,害得太后半夜传太医。”
陆修媛委屈:“我是好心...”
邓修容补刀:“好心办坏事更可恶。”
云贤妃,明德妃,蔺景然三人对视一眼,摇摇头,笑了。
皇后蹙眉:“陆修媛,往后无事少往慈安宫送东西。”
陆修媛低头称是,眼圈却红了。
从凤栖宫出来,蔺景然被邓修容叫住。
邓修容未语先笑,“颖妃娘娘,听说陛下昨日又赏了明曦宫一尊玉佛?”
蔺景然点头:“邓修容消息灵通。”
邓修容,“哪里。只是提醒娘娘,树大招风。”
张婕妤嘀咕:“邓修容这是嫉妒了?”
樊才人摇头:“确实酸。”
邓修容袖子里的用力收紧,笑道,“张婕妤说笑了。”
蔺景然看够戏,懒得周旋:“诸位慢聊,本宫先回了。”
身后传来陆修媛细弱的声音:“颖妃娘娘如今越发傲气了...”
邓修容怼回去:“比你装模作样强!”
陆修媛撇嘴,“我要去找太后姨母告黑状!谢昭仪姐姐,你替我做个证,咱们一起去!”
谢昭仪后退两步,再绕个圈绕开陆修媛,和蔺景然同顺路去御花园走了一段。又去谢昭仪的章华宫玩,呆到半下午才回来。
蔺景然回到明曦宫,郗砚凛正在考阿瑞功课。
阿瑞苦着脸,“父父,《论语》好难背。”
郗砚凛淡定,“那背《孙子兵法》。朕像你这么大时都能倒背了。”
蔺景然笑道,“背完先生让背的功课就自个儿玩去吧。”
阿瑞撒娇:“母妃最好了!”
郗砚凛摇头:“慈母多败儿。”
蔺景然冷哼,正要开口反驳,张德海来报:“陛下,陆修媛娘娘在慈安宫外跪着,说要求太后原谅。让您……让您……去帮她和稀泥。”
郗砚凛蹙眉:“让她跪着。”
蔺景然看好戏:“陛下不管?”
郗砚凛,“太后自有分寸。阿瑞呢?”
蔺景然,“今儿去闲王府缠着他皇叔玩累了,乳母带着去休息了。”
说罢,蔺景然拿起团扇,有一搭没一搭地替他扇风。
或许是连日紧绷的神经松懈,郗砚凛竟觉得眼皮沉重。
他微微阖眼,头无意识地枕在她腿上。
蔺景然执扇的手微顿,垂眸看着腿上的帝王。
他闭着眼,冷硬的轮廓显出一丝柔和。
她没有动,只是放缓扇风,指尖轻拂开他额前碎发。
不知过了多久,一阵穿堂风吹响风铃。
郗砚凛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蔺景然沉静的眼眸和窗外瑰丽的晚霞。
他怔了一瞬,才意识到自己枕着她的腿睡着了。
“醒了?”她低头轻吻他的眼眸,“霞光正好,陛下这一觉睡得沉。”
蔺景然动了动发麻的腿。
他这才意识到自己竟枕着她的腿睡了近一个时辰。身为帝王,他从未如此作态。
蔺景然动了动发麻的腿,郗砚凛立即坐起身,耳根掠过一丝不自在。
“什么时辰了?”
“酉时三刻。”她放下团扇,朝外唤道,“春桃,传膳。”
晚膳摆在水榭里,四面通风,甚是凉爽。
郗砚凛夹起一箸冰镇鲙鱼,鲜甜的口感在舌尖化开,驱散了最后一丝倦意。
“这鲙鱼倒是鲜美。”
“陛下喜欢就好。”蔺景然给他布菜,“这是今早才从冰窖取出的。”
正用着膳,帘外传来阿瑞揉着眼睛,奶声奶气的询问:“春桃姑姑,父父和母妃用完膳了吗?”
帘子被撩开,阿瑞探头探脑地进来,见到郗砚凛,眼睛一亮,迈着小短腿跑过来。
“儿臣给父父请安,给母妃请安。”他像模像样地行礼。
“起来吧。”郗砚凛的声音不自觉地放柔,“睡醒了?”
“嗯!”阿瑞用力点头,蹭到郗砚凛腿边,献宝似的从怀里掏出个彩绘木盒,“父父看!这是闲王叔给的升官图!”
郗砚凛打开木盒,里面是一副精巧的骰子戏具,骰面刻着各级官名。
“王叔说,这个能认字,还能学做官的道理!”阿瑞兴奋地指着其中一个骰面,“看,这个就是阿辞舅舅的官!大理寺卿!”
蔺景然笑着招手:“阿瑞,来给母妃讲讲怎么玩?”
阿瑞爬上榻,依偎着她认真讲解:“就是掷骰子!掷到什么官,就走到图上那个位置!掷到状元起步最高!白丁就要从头来!”
他努力回想闲王的话:“王叔说,当官要一步一步来,就像掷骰子一样,有运气,更要……更要行得正!”
童言稚语却透着朴素道理。郗砚凛看着儿子认真的小脸,心头泛起暖意。
他放下密报,走到榻边坐下。
“阿瑞,过来。”他朝阿瑞伸出手。
阿瑞雀跃地跑过来,郗砚凛将他抱起放在膝上。
“告诉父父,今天在闲王叔府上还玩了什么?”
阿瑞顿时打开话匣子:“还玩了斗鸡!王叔有一只金甲大将军,可厉害了!我的'铁喙无敌'差点就赢了!”
他压低声音学舌:“齐侧妃婶婶穿得像个大哥哥,在玩双陆棋,还帮王妃娘娘揉腰,说娘娘肚子里有小弟弟小妹妹,要小心!”
蔺景然忍俊不禁,郗砚凛嘴角微扬。
“父父,”阿瑞仰起小脸,“您累不累?阿瑞帮您捶捶背好不好?”
说着伸出小拳头,在他背上轻轻捶了两下。
郗砚凛将儿子往怀里拢了拢:“好。”
夜深时分,阿瑞突然从睡梦中惊醒。
“母妃!母妃!”
阿瑞抱着虎头小枕头和虎头小杯子,跑出来,小脸上满是惊惶。
蔺景然将他揽入怀中:“阿瑞不怕。雷公公公打雷,要下雨。看,多嘴都被吵醒了。”
“真……真的吗?”阿瑞将信将疑,把小脸埋在她颈窝里。
这时郗砚凛从里间走出,阿瑞看到他,下意识想扑过去,又被那股冷厉气息慑住,怯生生叫了声:“父父!”
郗砚凛脚步一顿。蔺景然什么也没问,只将阿瑞轻轻往前送了送:“阿瑞,父父累了。”
阿瑞仰着小脸,看着郗砚凛紧蹙的眉头。他挣脱蔺景然的怀抱,爬到郗砚凛身边,伸出小手,学着他见过的样子,小心翼翼地按在郗砚凛眉心。
“父父,不皱眉头……”阿瑞奶声奶气,动作笨拙却认真 。“阿瑞给父父按按……像母妃那样……”
郗砚凛身体一僵,随即缓缓放松下来。他闭上眼,任由那柔软的小手在自己眉间笨拙按压。
无意识地,他将头轻轻靠在了蔺景然肩上。
蔺景然执扇的手顿了顿,将凉风轻轻送到父子二人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