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月陶微微一愣,看向眼前这个因为替她打抱不平而显得有些激动的高大“弟弟”。
没想到,阴差阳错,竟然因为这个意外的对话完成了任务。她始终怀疑的是沈月朗与父亲的关系,没想到吃瓜吃到自己头上。
有问题的竟然是母子关系!
那么护着他的花溪姨娘应该是知道真相吗?这中间肯定还有些别的故事所以才那么讨厌新弥夫人还有自己。
那么花溪姨娘的孩子呢?杜鹃真的是新弥夫人的孩子,那自己又是谁的孩子?那具尸体和她又是什么关系?
“月陶姐,月陶姐?” 沈月朗见她脸色瞬间变得惨白,眼神涣散,连忙上前一步想要扶住她。
然而,另一道身影比他更快!
只见原本还在不远处廊下仿佛悠闲赏月的太子赵珩,竟如鬼魅般一个箭步掠至近前,手臂一伸,稳稳揽住了沈月陶摇摇欲坠的肩膀。
一靠近,立刻敏锐地嗅到了她身上沾染的、未来得及完全散去的医馆药草涩味,眉头瞬间蹙紧:“你今日去医馆做什么?”
沈月陶被他揽住,如同被烙铁烫到一般,猛地挣扎了一下,微微侧身躲开他的碰触。
她一手下意识地抓住身旁沈月朗的胳膊借力,另一只手则扶住了旁边一棵蔷薇树干,指尖因用力而微微发白。
只要一想那尸体的模样,便难受得紧。
深吸了几口秋夜微凉的空气,勉强压下喉咙口的恶心感和脑海中的眩晕。
赵珩,来得刚好。
“月朗弟弟,我没事,许是累了。你先回去休息吧,我……有些话想单独与太子殿下说。”
沈月朗看了看面色冷峻的赵珩,又看了看强自镇定的沈月陶,虽不放心,但还是依言躬身告退,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
此刻,月色清冷,花园小径旁灯火阑珊,只剩下他们二人,以及远处隐约传来的前厅喧闹。
沈月陶倚着树干,推开了赵珩,开门见山:“殿下,在我假扮黄公子被囚困的那些日子,您可曾派人去过华福寺,让人假扮成我的模样,为我弟弟月冕祈福?”
赵珩一听她提起这段旧事,眼神微凝,以为她是要翻旧账清算,心下已有些不耐,语气淡漠:“是。找了个身形与你相似的女子,置于寺中,掩人耳目而已。”
他并不觉得这有何不妥。
“年轻女子还是老年女子?”赵珩不懂沈月陶执着的是什么,见她身体在下滑,正忍着想去扶他的动作。
“当然是年轻女子。”
沈月陶闻言,猛地一晃,手指无意识地抓紧了树枝,扯得头顶的树叶哗啦啦轻响。避开了赵珩。
“沈月陶?”
她脑中不断闪现那具女尸年轻又瞬间衰老的可怖模样,喉咙发紧,非常艰难地,一字一顿地说出了自己的猜测:“今日我去了华福寺。庙里一个小沙弥认出了我。他说之前见过一位与我眉眼极像的老妇人,还以为是我的祖母,时间……恰好与您找人假扮我的时间一致。”
她每说一个字,脸色就白上一分,等到说完,整个人已如同风中残叶。
头重脚轻,失了力道,顺着并不粗的树干往下滑。
“沈月陶?你到底怎么了。”
“好香的味道啊。”原来赵珩身上的味道这么好闻,像是午后的阳光下的竹床。
抱着她满怀,赵珩却一点没了旖旎的想法。
“我觉得……东宫北角殿内发现的那具女尸……殿下或许……可以从此处入手查一查……”
话音刚落,她再也支撑不住,猛地转推开赵珩,跪在地上,弯下腰,控制不住地呕吐起来,仿佛要将五脏六腑都呕出来一般。
吐得稀里哗啦,狼狈不堪。
“沈——”
“太子殿下,长公主正在寻您呢!”
星闻连头都不敢抬起来。
他看着她在月色下微微颤抖的单薄背影,听着她痛苦的干呕声,薄唇紧抿,最终只是沉声说了三个字:“我知晓了。”
恰在此时,有巡夜的家丁提着灯笼经过附近,好奇地望过来。见到是太子,一个个都噤若寒蝉。
“沈小姐似乎身子不适,去唤几个丫鬟来伺候。”
家丁连忙应声而去。
他走得很慢,很慢,那些呕吐声却越来越清晰,震得他胸腔阵阵发疼。
“去查一下今日她去华福寺做什么,见了什么人,还有那个与她长得相似的年长女人到底是谁?”
秋夜的花园小径,重新恢复了寂静,只剩下沈月陶压抑的喘息声。
“咦?小姐怎么不见了。”
“许是吐了一会儿便好了,自己回去了。等会差人送一份姜汤。”
沈月陶吐得浑身脱力,瘫软在地,意识模糊间,感觉一只有力的手臂小心地绕过她的膝弯和后背,将她稳稳地打横抱了起来。
来人正是张超。
今夜沈府这般重要的场合,人手护卫工作皆由他负责。
方才太子那句吩咐,便是对他说的。
张超抱着轻飘飘的沈月陶,避开有下人经过的路径,熟门熟路地朝着她那个偏僻的小院走去。
自第一次在揽月楼附近的巷子中抱起过她,短短几月,她越发消瘦了。
与前厅的灯火通明、人声鼎沸形成鲜明对比,沈月陶的小院黑漆漆、静悄悄的。
原本她这里就只有杜鹃一个贴身丫鬟,其他人都是临时调配,如今杜鹃一跃成了县主,这小院更是冷清得厉害。
他摸黑走进内室,小心翼翼地将沈月陶放在冰冷的床榻上,正欲转身去寻火折子点灯,一只手突然拽住了他的手腕。
“张卫率……”沈月陶的声音虚弱却清晰,“届时,若查到了那个年长女人的画像……烦请……也给我看一眼。”
她话音未落,那股熟悉的、因恐惧联想而引发的恶心感再次翻涌上来,同那妊娠反应一般。
她猛地侧身半趴在床沿,又是一阵剧烈的干呕,却因胃中早已空无一物,只吐出些酸水。
这一次,她枕着的,不再是冰冷坚硬的床弦,而是张超未来得及抽回、肌肉结实的小臂。
黑暗中,感官变得格外敏锐。
张超的手臂瞬间卸了劲儿,随即,一只厚实温热的大手迟疑地、轻轻落在了沈小姐的后心,带着安抚的意味,笨拙却又坚定地一下下顺着她的气。
那掌心下传来的温度异常冰凉。她真的应该多吃一些东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