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砚之第一次见到陈施欢是在一个冬天，S县很少见下了一场大雪，世界都成了白茫茫的。
好冷，哈出的气都可以变成冰块。
有个小姑娘坐在公园的长椅上，身边坐着比她大点的男孩。
小姑娘咯咯笑，他听了没忍住也跟着勾起唇。
他本来要去上补习班，突然慢下脚步，想听听她笑什么。
小姑娘一会儿粗声粗气地说：“徒儿，为师给你的法器不是这样用的，你看为师教你，嘿，哈！”
一会儿细声细气地说：“师父师父，是这样吗？”
“笨徒儿，还要为师教你多少遍！猪都会上树了！随为师御剑飞行吧，上来！”
“好的，师父。”
“哎呀！”
远处有两个人，一大一小在滑冰，两人都摔了个狗吃屎。
“哈哈哈哈……”
小姑娘一直笑，笑得直捶大腿。
原来她刚刚在给那两个人配音，好有意思。
裴砚之没看见她的脸，她穿了件粉白的羽绒服，该是个很可爱的女孩子。
这一点小插曲让他日复一日的枯燥生活起了一点波澜，他后来总会想到那段配音。
每每路过公园，他就会看向她上次坐的长椅，想着能不能再碰见她一次，想知道还有没有配音环节。
但再没见到了。
后来在街上，人来人往，他一眼看到那件粉白的羽绒服，鬼使神差地走到她身边。
他这次看见了她的脸，冻得鼻尖泛红，真的长得很可爱，像个洋娃娃。
洋娃娃抓住他的衣袖，颐指气使地指着糖炒栗子：“我要吃这个。”
他一愣，赶紧掏钱买了一袋。
她在前面走，他就抱着糖炒栗子跟在身后。
她头没动，手掌摊开举过肩往后送，他猜她应该是要吃板栗，放了一个在她手心。
“嗯？”
她低头看着板栗，发出疑惑的声音，然后转头看去。
“怎么没剥……啊！”
她才发觉自己认错了人，连连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板栗多少钱我还给你。”
“不，不用，送给你吃。”
他也变得有些拘谨，将板栗往她怀里递。
推搡间，那天那个男孩过来把他推开，她急忙和男孩解释，是个误会。
男孩给了他钱，然后拉着她走远。
他站在原地，想：要是刚刚他把递给她的板栗剥开就好了。
再后来，他们成了同学，但她完全不记得他了。
京市今年的雪好大，他在去美国的前一天见到了她。
彼时她正牵着季许执的手，往他这个方向走来。
看见他，愣住了。
“可以耽误你几分钟吗？”
裴砚之上前，温和地开口，并不强求，但这个语气和内容很难拒绝。
他很抱歉，知道了她的住所，然后在这等她。
但他只要几分钟，真的只要几分钟。
陈施欢很愧疚，人都到了眼前，没道理再躲。
她推推季许执：“你先回去，我和他聊一会儿。”
季许执当着裴砚之的面亲了亲她，然后嘱咐道：“外面冷，早点回家。”
回家。
裴砚之鼻子吸进凉气，冰得难受。
“喝点什么吗？我知道附近有家……”
“不用，我说完就走，不打扰你太多。”
多生疏的话语，他们除了刚认识那会儿客气一点，后来就不这样说话了。
“嗯，好，你说。”
她双手插进大衣的衣兜，尽量让自己表现得平和。
“听说你要订婚了，我有些礼物送给你，虽然还早，但订婚宴，我应该到不了……”
对他来说，参加她的订婚宴，未免太残忍。
他勉强笑了笑，将手里的一篮橘子递给她。
“橘子，补给你。”
“不用这样，当初你做的是对的，而且学校发的橘子真的好酸，我得谢谢你当时没发给我，草莓很甜。”
陈施欢心情复杂，如果当初没误会，是不是……
但裴砚之没做错任何事，错在她，她不想他因为这件事愧疚。
“收下吧，只是橘子而已。”
不代表什么。
他又拿出一张卡和一个小机器人。
“这张卡是我在美国做实验项目赚的钱，就当做给你结婚的礼金，钱不多，一点心意。这个机器人是我第一次获奖的作品，当时想着一定要送给你，希望你不要嫌弃。”
天地间安静极了，陈施欢只能看见他温柔的笑容，那双漂亮的双凤眼弯着，一如从前。
雪花落在地面的细碎声响，一清二楚。
万物被包裹进了雪被中。
陈施欢看见了卡面用标签贴上了一串数字，大概是密码，这串数字像是某个日期。
0104。
她不记得是什么特殊日子。
裴砚之微微垂眸，看她研究那串数字。
是他第一次见到她的日子，那个坐在长椅上给人配音的女孩，他差一点就可以和她在一起，差一点。
他们的人生轨道相交了一次又一次，每当他觉得和她的缘分就到这了，总能在机缘巧合下又见她，于是主动接近她，了解她，小心翼翼保持着距离，生怕她不高兴。
可还是走到了这一步。
命运逗弄他，就像逗弄一只头上绑着苹果的驴，给他机会，看他努力，却永远不会有结果。
“好啊，谢谢。”
她甜甜地笑，万物黯然失色。
如释重负。
她逐渐走远，头也不回。
于漫漫纷飞的雪景中，她是唯一颜色，粉白的大衣与当年小小的粉白羽绒服似乎重合。
他嘴角扯了一下，苦苦的。
看，连最后的告别都要如此有意境，他怕是忘不了了。
“当初你做的是对的……”
是对的吗？
那为什么离他越来越远啊……
“雪下得那么深，
下的那么认真，
倒映出我躺在雪中的伤痕，
我并不在乎，
自己究竟多伤痕累累，
可我在乎今后你有谁陪。”
他穿梭在人群中，热闹的大街，人们嬉笑打闹，车流声嘈杂，雪落在他的发梢，染白了他的鬓角。
便利店流出歌声，勾起一些回忆。
“爱得那么深，
爱得那么认真，
可还是听见了你说不可能。”
……
季许执拿起桌上她提回来的橘子，剥了一个。
“嘶，好酸。”
这橘子怕不是裴砚之变的，不然怎么这么酸。
陈施欢看着他，不太信：“真的吗？”
季许执被她质疑，迅速对着那篮橘子眯起了眼。
好啊，裴砚之故意的，就等着来挑拨离间呢！
……
“老板，这橘子酸不酸啊？”
“小伙子，我不骗你，这刚进的酸橘子，你买这个，甜，看你长得帅，我给你便宜点。”
“不用，给我来两斤酸橘子，有人爱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