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外风停,窗纸不再作响。路明的手还搭在黑色石板边缘,指尖压着那行“同归于尽”的字迹。他没抬头,只低声说:“把监控网重新铺开。”
赵九站在门边,听见命令立刻应声。他知道这个节奏——敌势未稳,不能松手。
陈岩从侧厅走进来,手里拿着刚整理好的情报清单。他走到案前,将卷宗放下:“东麓主帐今晨调换了三批守卫,地下密道又开启了一次。我们的人拍到了进出者的脸,有两个是北谷旧部。”
路明点头:“他们开始拉人了。”
“要不要截住这些人?”赵九问。
“不。”路明说,“让他们走。现在拦,反而逼他们抱团。我们要看的是谁动心,谁伸手。”
他说完起身,走到投影阵前。手指一划,地图展开,四个孤立的光点静静悬浮。他点击东麓位置,调出近十二个时辰的所有通讯记录。信号稀少,但有两条加密频段反复跳跃,频率接近旧禁教时期的联络模式。
“标记这两条线。”他对陈岩说,“一旦再出现,立即追踪源头。”
陈岩记下指令,转身去安排技术组重编解码程序。这种老式音律码早已淘汰,但越是陈旧的方式,在动荡时越容易被启用——它不像新系统那样依赖中枢节点,适合秘密串联。
路明坐回案前,目光落在西线方向。那里原本有两支主力驻扎,如今只剩一个营寨还在运作。另一支已经南移,靠近中立区边界。
“赵九。”他说,“你昨夜回报的那支绕道小队,查清他们的路线了吗?”
“查清了。”赵九走近,“他们没走官道,穿的是荒岭断谷,意图避开我们的哨探。但在第三处隘口被‘货郎眼’拍到。他们带着一只红木匣子,封口用的是北谷特制蜡。”
路明沉默片刻:“打开看了吗?”
“没敢碰。”赵九说,“怕触发反侦术。但我们的人录下了他们说话的内容。其中一人提到‘旧契重立’,另一人回应‘需得三印合验’。”
路明眼神微动。
这不是普通联络。这是试图重建盟约的信号。
他站起身,走到墙边的调度图前。图上布满细线,每一条代表一个情报节点。他抽出一支笔,将原本连接四股势力的主线全部剪断,然后在周边画出新的圈层。
“从今天起,所有原属联盟区域的情报站转为长期观测状态。”他说,“不再主动渗透,改为静默监听。任何人发现异常接触,先报,不动手。”
陈岩站在一旁记录。
“另外。”路明继续说,“把‘流民链’的覆盖范围往外推三十里。重点盯住交界集市、渡口、药铺这些地方。消息不一定来自高层,可能从一句闲话里漏出来。”
赵九问:“要不要安插新人?”
“不用。”路明说,“现在的关键是别惊动他们。让他们觉得还能藏,才能露出真动作。”
他说完回到案前,拿起一块空白晶核,插入投影阵底槽。这是新启用的数据容器,专用于存储潜在复联迹象。
“接下来的事,分两步走。”他看着两人,“第一步,盯死内部动静;第二步,让外面的人知道这里不安全。”
陈岩明白他的意思:“您是要向中立势力递消息?”
“不是求援。”路明说,“是让他们看清局势。洪荒不是软肋,是屏障。谁想乱,就得先过我们这一关。”
他转向陈岩:“你去准备一份文牒。内容很简单:最近三次联合演练的结果数据,加上边境巡逻队拦截非法越境的次数统计。不要提敌人,也不要渲染威胁,就摆事实。”
“送去哪?”陈岩问。
“五个点。”路明逐一说出名字,“青崖口、云渡集、南石驿、铁林堡、白水原。都是观望最久的地方。”
“附言怎么写?”
“写一句:‘共守边界安宁,信息可共享。’别的不用多说。”
陈岩记下后退出密室去办。
赵九留下,等了一会儿才开口:“您觉得他们会信?”
“信不信不重要。”路明说,“重要的是他们开始考虑代价。一旦觉得卷进来会吃亏,就不会轻易接暗线。”
他低头查看刚传回的一条讯息——西线那支南移的队伍在中途停了一夜,驻扎地选在一个废弃驿站。奇怪的是,他们没有生火,也没有派人巡查,像是在等人。
“盯住那个驿站。”他对赵九说,“查查最近有没有陌生人进出。”
“是。”
赵九正要离开,又被叫住。
“等等。”路明说,“让伪装商旅的队伍增加出勤频次。每天至少三批人进出交界区,带货要杂,说话要大声。就说最近生意好做,路上也太平。”
赵九明白了:“让他们觉得我们不怕乱。”
“对。”路明说,“越显得稳,他们越不敢轻动。”
赵九领命而去。
密室再次安静下来。路明没有坐下,而是站在投影阵前,反复调阅各节点传回的原始记录。他在找一种节奏——异常通讯前的征兆。比如某地突然减少公开联络,或是某支队伍频繁更换口令。
两个小时后,陈岩回来。
“文牒已经送出。”他说,“特使按您的要求,不等回复就走。每个据点都只停留半炷香。”
路明点头。
“还有件事。”陈岩说,“我们在西线截获的那封密函,破译出来了。里面提到要召开一次闭门会议,时间定在五日后,地点是黑涧谷。”
路明抬眼:“邀请名单呢?”
“有北谷残部、西线一支偏军,还有一个代号叫‘烛阴’的未知势力。”
“烛阴?”路明皱眉。
“查不到来源。”陈岩说,“但这个名字三十年前出现过一次,是旧禁教里的秘传称号,代表‘守火者’。”
路明沉默几秒,然后说:“把这个信息放出去。”
“放给谁?”
“三个中立据点。”路明说,“尤其是白水原和铁林堡。就说有不明势力正在召集旧部,意图重启祀火仪式。”
陈岩迟疑:“这会不会让他们更害怕,反而倒向敌人?”
“不会。”路明说,“他们怕的不是旧势力复活,是被人当枪使。只要让他们觉得有人想偷偷结盟,他们就会主动盯着。”
他又补充一句:“顺便提醒一句,最近有商队报告说看到穿灰袍的人在夜间活动。这个消息也一起传出去。”
陈岩记下,准备离开。
“等等。”路明叫住他,“再加一条——就说洪荒已启动边境协防预案,任何可疑聚集都将视为挑衅。”
陈岩点头,这次没再提问。
他走后,路明独自留在密室。他调出边境全图,将新增的监视点一一标定。每一个红点亮起,都代表一个隐藏的眼线开始运作。
夜深了,灯依旧亮着。
他取出一枚新晶核,插入阵盘预留槽位。这是为空置的内部治理模块准备的接口,但现在他还用不上。眼前的事必须做完——防止那些散掉的碎片重新粘在一起。
赵九再次推门进来。
“黑涧谷那边有动静了。”他说,“北谷派出了一个小队,轻装简行,没打旗号。他们在天黑前进入了山谷西侧。”
路明问:“有没有和其他人碰面?”
“还没。”赵九说,“但他们留下了一个标记——刻在树上的闭眼符号。”
路明眼神一沉。
那是旧禁教的誓约印。
说明他们不是随便聊聊,是真的在筹备某种仪式性结盟。
“通知所有哨站。”他说,“从现在起,凡是发现闭眼符号,无论大小,立即拍照存档并上报。同时,把最近半个月所有出现过这个符号的地方连成线。”
“是。”
赵九正要转身,路明又开口。
“让‘货郎眼’再靠近一点。我不需要他们动手,只需要看得更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