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房。空气凝滞。阳光斜照,尘埃飞舞。
王雨生别过脸,避开明明的视线,喉咙里挤出干涩的声音:“你们回吧!我不需要!”
“犟个屁啊!”王一诺一个大步跨到病床前,手掌“啪”地拍在金属床栏上,发出脆响,“都快死了还拽得二五八万似的!要不是看在我儿子的面子上,老子才懒得踏进这间病房管你死活!”
王雨生猛地扭回头,枯瘦的手指攥紧雪白的床单,眼睛瞪向王一诺,胸口剧烈起伏。
王一诺却不等他开口,猛地伸手,一把将站在身后的明明揽到身前,手指点着王雨生,对明明说,声音刻意拔高:“儿子!你看看!你看看你这个‘王叔叔’!都这德性了,还跟咱们摆谱呢!”他故意重重咬着“王叔叔”三个字。
“什么王叔叔!”王雨生像被踩了尾巴的猫,声音嘶哑地低吼,手指颤抖地指向自己,“我!我才是他爸爸!”
“哦——?”王一诺拖长了音调,眉毛高高挑起,脸上挂着毫不掩饰的讥讽,“既然你是他爸爸,那你为啥像个缩头乌龟一样,拒绝你儿子的好心?拒绝他省下零花钱给你凑医药费?拒绝他想尽办法给你找来的活命机会?!你配当这个爸吗?”
“我……”王雨生张了张嘴,脸色由蜡黄涨成猪肝色,喉咙里像塞了团棉花,所有逞强的话都被堵了回去。他颓然地塌下肩膀,眼神灰败。
“我个鬼啊我!”王一诺根本不给他喘息的机会,抬腕看了眼手表,语速像机关枪,“时间有限!我他妈废了老大的脸面,求爷爷告奶奶才请动人家陈国手教授!人家是全国顶尖的专家!行程排得满满当当,就挤出半个小时的宝贵时间特意过来看你!你别给我在这儿磨磨唧唧演什么苦情戏!耽误了病情,你他妈自己去阎王爷那儿后悔!”
他越说越气,手指几乎戳到王雨生鼻子上:“速度点!别磨蹭!扭扭捏捏,一点他妈都不像个男人!看看我儿子!”他用力拍了拍明明的背,明明被他拍得晃了一下,“遇到事,想办法,找资源,雷厉风行!这魄力,这担当,像谁?反正不像你这怂样!”
王雨生胸口堵得发慌,他死死咬着后槽牙,牙龈几乎咬出血来。他知道这是王一诺的激将法,赤裸裸的,毫不掩饰。可每一句话都像鞭子,狠狠抽打在他那点可怜又可悲的自尊心上。他看向明明,少年紧抿着嘴唇,眼圈通红,那双酷似秀秀的眼睛里,盛满了担忧、恳求,还有一丝被他拒绝后的受伤。
王一诺不再废话,直接转身,从明明紧紧抱着的文件袋里,一把抽出那叠厚厚的ct片子和化验单。白色的片袋在他手里哗哗作响。他迈开长腿,几步走到病房门口,对着外面走廊喊了一嗓子:“陈教授!这边!病人准备好了!”
脚步声由远及近。一位穿着白大褂、头发花白、气质儒雅的老者在几位年轻医生的簇拥下,出现在病房门口。
王一诺瞬间切换表情,脸上堆起恭敬而不失体面的笑容,迎上前去:“陈教授,辛苦您百忙之中抽空!实在感激不尽!病人就在这儿,所有检查资料都在这儿了。”他双手将文件递过去。
陈教授微微颔首,接过片子,目光沉稳地扫过病房内的众人,最后落在病床上的王雨生身上。
王雨生僵在那里,走也不是,留也不是。接受,意味着向王一诺低头,意味着承认自己的落魄和无力。拒绝?那位专家的目光已经落在他身上,明明期盼的眼神几乎要将他灼穿,而活下去的本能,像一只无形的手,扼住了他反抗的喉咙。
王一诺回头,狠狠瞪了王雨生一眼,眼神里写着“别给脸不要脸”。
明明往前走了一小步,声音带着哭腔,轻轻地喊了一声:“……爸。”
这一声“爸”,像最后一根稻草,压垮了王雨生所有的伪装和坚持。他极其缓慢地、几乎是认命般地,闭上了眼睛,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再睁开时,眼里只剩下一片灰败的妥协和一丝求生的微光。他没有再看任何人,只是哑着嗓子,对走到床边的陈教授,极其轻微地点了点头。
王一诺暗暗松了口气,给明明递了个“搞定”的眼神,随即收敛所有情绪,专注地看向陈教授。
专家拿起片子,对着窗户的光线仔细观看,手指偶尔点着片子上某个阴影,低声与旁边的助手交流着医学术语。病房里只剩下纸张翻动的声音和教授低沉专业的询问。
王一诺拉过一把椅子,放在专家身后。他站在一旁,双手插在裤兜里,目光扫过病床上那个终于低下了倔强头颅的男人,又看了看身边因为紧张而绷紧身体、却眼神明亮的少年,心中五味杂陈。
这出戏,他唱了白脸,用了最糙的方式,撕掉了所有温情脉脉的面纱。但结果,是好的。至少,为这个与他命运交织、让他爱妻和儿子牵挂的男人,撕开了一条活下去的缝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