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主任的电话像一颗投入死水潭的石子,在向暖心里漾开混乱的涟漪。真相带来的不是解脱,而是更深的茫然和一种被排除在外的无力感。
她盯着那张集训申请表,笔尖在指尖转了一圈又一圈,最终还是没有落下名字。
当晚,她失眠了。脑子里反复回放着咖啡馆里沈时韫沉默回避的样子,还有陈主任那句“他习惯了自己扛”。愤怒渐渐被一种细密的疼痛取代——为他那种近乎固执的孤独,也为他们之间这道骤然出现的鸿沟。
第二天是周六,不用训练。向暖顶着两个黑眼圈,鬼使神差地又来到了那家咖啡馆,坐在了上次同样的位置。点了一杯同样的黑咖啡,却一口也喝不下。
她不知道自己来这里干什么。等他?还是仅仅为了在这个充满失败记忆的地方,理清自己混乱的思绪?
阳光透过玻璃窗,将桌面切割成明暗两半。就在她盯着咖啡出神时,对面的椅子被轻轻拉开了。
向暖猛地抬头。
沈时韫站在那里。他穿着简单的灰色毛衣,外面套着黑色夹克,看起来比前几天更清瘦了些,眼下带着淡淡的阴影。他就那样站着,沉默地看着她,眼神复杂,里面翻涌着歉意、疲惫,还有一丝她看不懂的……挣扎。
两人隔着一张桌子,无声地对峙着。空气仿佛凝固了。
最终还是向暖先开了口,声音干涩:“沈医生,好巧。” 语气疏离得像在称呼一个陌生人。
沈时韫的喉结滚动了一下,在她对面坐下。“不巧。”他声音低沉,“我问了晓晓你可能在的地方。”
向暖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但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哦。有事?”
沈时韫看着她冷淡的样子,放在桌下的手微微收紧。他沉默了几秒,似乎在组织语言,最终却只是吐出一句:“对不起。”
这句道歉来得太迟,也太苍白。向暖扯了扯嘴角:“为了什么道歉?为了和苏医生一起去探望你母亲没告诉我?还是为了那句‘不方便说’?”
她直接挑明了,目光锐利地看着他。
沈时韫的瞳孔缩了一下,显然没料到她已经知道了。他垂下眼眸,避开她的视线,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都有。”他声音更低了,“我母亲的事……比较复杂。我不想让你卷进来。”
“不想让我卷进来?”向暖几乎要气笑了,“沈时韫,在你眼里,我到底是什么?一个只能共享快乐,不能分担风雨的……外人?”
“不是!”沈时韫猛地抬头,眼底闪过一丝急切,但很快又被一种更深沉的无奈覆盖,“我只是……习惯了自己处理。”
“习惯了自己处理……”向暖重复着这句话,心里那片被棉花堵着的地方越来越沉,“所以遇到事情,你的第一反应就是把我推开?用一句‘不方便说’把我隔绝在你的世界之外?”
她看着他,眼圈不受控制地红了,却倔强地没有让眼泪掉下来:“沈时韫,我要的从来不是你必须事事向我汇报。我要的,只是在你需要的时候,能想到我,哪怕只是告诉我一声‘有点麻烦,但我能处理’,而不是让我像个傻子一样胡乱猜忌,最后还要从别人那里知道真相!”
这是她第一次如此直白地表达自己的委屈和诉求。声音不大,却带着沉重的力量。
沈时韫彻底沉默了。他看着她通红的眼眶和强忍泪水的样子,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疼得他几乎无法呼吸。他张了张嘴,想解释,想告诉她不是那样的,可那些关于家庭、关于母亲、关于他长久以来形成的壁垒,太过沉重和复杂,一时竟不知从何说起。
他放在桌上的手,几不可查地颤抖了一下,最终也只是紧紧握成了拳。
“我……不知道该怎么……”他艰难地开口,声音沙哑得厉害,“给我一点时间。”
又是时间。
向暖看着他那副仿佛背负着整个世界的沉重模样,心里那点最后的期待,也慢慢冷却了。她忽然觉得无比疲惫。
她站起身,拿起自己的包,看着依旧低着头的沈时韫,轻声说道:
“沈时韫,喜欢一个人,是想和他分享所有的喜怒哀乐,是哪怕帮不上忙,也想陪在他身边。而不是被他以‘为你好’的名义,一次次推开。”
“你需要时间?好。”她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我也需要时间,想一想……我们到底合不合适。”
说完,她不再停留,转身离开了咖啡馆。这一次,她的脚步很稳,没有跑。
沈时韫独自坐在原地,看着她决绝的背影消失在门口,阳光照在他身上,却感觉不到一丝暖意。桌上那杯她没动过的黑咖啡,早已凉透,映出他此刻苍白而狼狈的倒影。
他缓缓抬起手,捂住了脸。指缝间,溢出了一声压抑到极致的、沉重的叹息。
裂痕已然出现。
而修补,需要双方的努力。
此刻的他,似乎还没有找到那把正确的钥匙。
窗外,人来人往。
咖啡馆里流淌着轻柔的音乐,却无法驱散这一隅的冰冷与沉寂。
一场无声的对峙,以两败俱伤告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