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获得了“私人教练（冷面版）”的远程指导后，向暖的训练更加科学（自认为），斗志也更加昂扬。但随之而来的，是能量的大量消耗。医院病号饭那点清汤寡水根本不够她塞牙缝，她常常练到一半就饿得前胸贴后背。
“晓晓，我好饿……”某天傍晚，向暖做完一组腹肌训练，瘫在床上哀嚎，“我想吃红烧肉，想吃炸鸡腿，想吃牛肉面……”
林晓晓没好气地扔给她一包苏打饼干：“忍着！伤员就得有伤员的觉悟！还想吃炸鸡？你想被沈医生骂死吗？”
提到沈时韫，向暖眼睛突然一亮！
对啊！沈医生那么忙，值班、手术连轴转，吃饭肯定更不规律！她上次半夜骚扰他的时候，他就在值班。他那个保温杯里，好像永远只有黑咖啡？
一个绝妙的（自认为）主意在她脑海里成型——送早餐！
既实用，又能表达关心，还能督促他按时吃饭！完美！
说干就干。她立刻开始研究医院附近的早餐店，最终选定了一家口碑极好、需要排长队的养生粥铺。她记得沈时韫的胃好像不太好（有一次她看到他查房时下意识按了按胃部），喝点温软的粥最合适。
第二天一早，天还没亮透，向暖就吊着胳膊，偷偷溜出了医院，顶着清晨的寒风排了半小时队，买到了热腾腾的南瓜小米粥和几样清淡的小菜，还有两个饱满的茶叶蛋。她用保温袋仔细装好，像捧着什么宝贝一样，又偷偷溜回医院。
计算着时间，估摸沈时韫差不多该结束早查房回办公室了，她深吸一口气，再次站在了神经外科医生办公室门口。
敲门前，她再次检查了一下“装备”：左手提着早餐袋，右臂吊着石膏（上面的涂鸦依旧醒目），脸上努力做出“我只是顺路”“这很正常”的表情。
敲门。
“进。”
她推门进去。沈时韫果然在，正站在窗边看着手里的几张影像片，眉头微锁，似乎在思考什么难题。晨光透过窗户，在他身上勾勒出一层淡淡的金边，让他冷硬的轮廓柔和了些许。
“沈医生，早啊！”向暖扬起一个元气满满的笑容，尽量自然地把早餐袋放在他办公桌的空位上，“我给你带了早餐！排了好久队才买到的养生粥，养胃的！你老是喝咖啡对胃不好，得按时吃饭！”
她语速飞快，一口气说完，不给他打断的机会。
沈时韫从影像片中抬起头，目光先是落在她脸上，然后下移，落到那个印着粥铺logo的保温袋上，最后又回到她吊着的胳膊和写满“快夸我”表情的脸上。
他的眉头几不可查地蹙得更紧了些，眼神里没有丝毫惊喜或感激，只有一种被打扰的不耐和……或许还有一丝无奈？
“拿走。”他开口，声音比窗外的晨风还冷，“我不需要。”
向暖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但很快又振作起来：“需要的需要的！你那么忙，吃饭肯定不规律！这个粥很软很暖和的，对胃好！你就尝尝嘛！”
沈时韫放下影像片，走到办公桌后，目光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压力看着她：“向暖，我说过，医院规定，不能接受……”
“这不是馈赠！”向暖急忙打断他，早就想好了说辞，“这是……这是咨询费！对！咨询费！你昨天不是远程指导我训练了吗？那么专业！这是我付的学费！一顿早餐当学费，还是我赚了呢！”
她努力让自己的理由听起来理直气壮。
沈时韫显然没料到她会扯出这么个理由，沉默地看着她，那双深邃的眼睛仿佛能看穿她所有小心思。
向暖被他看得心里发毛，但还是硬着头皮坚持，把早餐又往他那边推了推，声音不自觉地带上了一点撒娇的意味：“沈医生……你就收下嘛，排了好久的队呢，而且我一只手拿过来也很不容易的……”
她的声音越来越小，带着点委屈巴巴的味道。
沈时韫的视线在她那打着石膏的胳膊上停留了一瞬，又看了看那份冒着热气的早餐，唇线抿得更紧。
办公室里陷入一种诡异的寂静。
就在向暖以为这次又要失败告终，准备灰溜溜地拎着早餐撤退时，沈时韫却突然移开了目光，重新拿起那些影像片，转身背对着她，语气淡漠地扔下一句：
“放那儿吧。”
向暖：“！！！”
他……他同意了？！
虽然语气那么勉强，态度那么冷淡！但他同意了！
巨大的喜悦瞬间冲垮了刚才的忐忑，向暖差点又想蹦起来！她努力克制住，连忙点头：“哎！好！那你记得趁热吃啊！我就不打扰你了！”
说完，她像是怕他反悔一样，立刻转身，轻手轻脚却又速度极快地溜出了办公室，还贴心地把门带上了。
门一关上，她就忍不住对着空气用力挥了一下左拳！
Yes！糖衣炮弹输送成功！
一整天，向暖的心情都好得不得了。训练格外有劲，吃饭也香了很多，甚至看着林晓晓喝那些没油水的汤都觉得顺眼了。
她时不时就会想象一下，沈时韫喝着她买的粥的样子。虽然他可能还是没什么表情，但胃里应该是暖和的吧？
然而，她的好心情在傍晚时分被打断了。
她照例想去护士站晃一圈，打听点“情报”，却感觉到神经外科病区的气氛有些不同寻常。医护人员的神色比平时更加凝重，步伐更加匆忙，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紧张的压抑感。
“刘护士，这是怎么了？”向暖拉住行色匆匆的小刘，小声问。
小刘眉头紧锁，压低声音：“别提了，来了个超级棘手的急诊。车祸伤，颅内多发血肿，脑干受压，生命垂危，正在手术室抢救呢。沈医生他们团队已经在里面快七八个小时了，还没出来，情况好像很不乐观……”
向暖的心猛地一沉。
沈时韫……又在手术室里，和死神抢人。
而且，听起来情况非常凶险。
她忽然想起早上放在他桌上的那份早餐。他……吃了吗？还是根本没来得及吃就直接上了手术台？
她默默地退回病房，之前那点雀跃和兴奋消失得无影无踪，心里被一种沉甸甸的担忧取代。
她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感受到他工作的沉重和高压。那不仅仅是精密的技术活，更是在刀尖上跳舞，每一次决策都关乎一条鲜活的人命。
晚上，她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手机安安静静，没有任何消息。
她点开那个深蓝色的头像，输入框里的字打了又删，删了又打。
【手术怎么样了？】
【你吃饭了吗？】
【别太累了。】
这些关心的话，在此刻显得如此苍白无力，甚至可能是一种打扰。
最终，她什么也没发出去，只是默默地把手机握在手里。
深夜，医院走廊渐渐安静下来。
向暖实在睡不着，轻手轻脚地起身，想去接点热水。
经过护士站时，她看到值班护士也撑着头在打瞌睡。
而远处，手术室方向的指示灯，依旧亮得刺眼。
她接完水，没有立刻回病房，而是鬼使神差地走到了靠近手术室方向的走廊尽头。
那里空无一人，只有冰冷的座椅和窗外沉沉的夜色。
她静静地站了一会儿，望着那扇紧闭的手术室大门，心里默默地祈祷，为了那个素未谋面的病人，也为了里面那个正在竭尽全力的人。
不知道过了多久，手术室的灯，终于熄灭了。
向暖的心一下子提了起来，下意识地躲到了拐角后面。
门打开，一群极度疲惫的医生护士推着病床走了出来，气氛沉重。走在前面的主刀医生是陈主任，他一边走一边低声和家属说着什么，神色凝重地摇了摇头。
向暖的心瞬间凉了半截。
然后，她看到了跟在后面的沈时韫。
他走在最后，步伐沉重，蓝色的手术衣被汗水浸透了大半，脸上是难以掩饰的疲惫和……一种深切的无力感。他摘下了口罩，嘴唇紧抿着，下颌线绷得很紧，眼神低垂，看不清情绪，但周身都笼罩在一层低气压中。
即使隔得很远，向暖也能感受到他身上散发出的那种沉重的、几乎令人窒息的气息。
手术……失败了吗？
她看着他那副从未见过的、近乎颓然的模样，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又酸又疼。
她看着他和其他医生低声交流了几句，然后独自一人，朝着医生办公室的方向走去，背影在空旷的走廊里显得格外孤寂和疲惫。
向暖躲在拐角，捏紧了手里的水杯，温热的水温透过杯壁传来，却暖不了她发凉的手指。
她很想冲上去，哪怕只是说一句“辛苦了”。
但她知道，现在不行。
此刻的他，需要的绝不是任何形式的打扰或苍白的安慰。
她默默地站在原地，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走廊尽头，心里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情绪。
她第一次如此清晰地看到，那冰冷外壳之下，属于一个医生的、沉重而真实的内核。
原来，他并非无所不能的神。
原来，他也会疲惫，也会无力，也会……难过。
向暖轻轻呼出一口气，没有再试图发消息，也没有再去办公室打扰。
她只是默默地回到病房，躺回床上，睁着眼睛看着天花板。
这一夜，注定无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