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阿姨，这是最后一节课了？”
关子元靠在门边，语气一如既往地淡。
“哎呀小关同学，不是我说你啊。”
沙发上的孙妈妈坐在沙发上嗑着瓜子，指点江山。
“家教嘛，适可而止。孩子也不能总靠你喂饭，总得学会自己嚼嘛。”
关子元没吭声。
他心里明镜似的。
这不是“适可而止”，这是“卡着点省钱”。
临近春节，寒假也快结束，孙志宏物理刚刚有进步的迹象，她立刻掐断课程。
那种“到点投币暂停服务”的感觉，让人不适。
“那……关哥，以后还能联系吗？加个微信呗？”
“我不怎么用微信。”
关子元没有撒谎，微信对于他而言就是个支付工具。
只有一些必须加的课程群，他才会加进去，课程结束后也会立马退出来。
“？？？”
“我嫌吵。”
“你是原始人吗？”
孙志宏啧了一声，正要继续吐槽，客厅的孙妈妈又嚷了句。
“志宏，一会儿保洁阿姨要来了，把你那些贵重塑料小人都收一收。”
“啊？”孙志宏探出头，“又有人来收拾？”
“废话，咱家都快被你弄成猪圈了！”
“……你嫌弃我！”
“少废话，等课结束让她进你屋收拾。”
“知道了知道了！”
孙志宏说完，端着水杯哼哧哼哧回自己房间去了。
“我妈这种人啊——典型节约过度型人格。”
孙志宏一边吐槽，一边把桌上几千块一只的初号机（关子元还是在孙志宏的介绍下才知道这玩意叫初号机）模型往书架上挪。
“你妈挺……个性的。”
关子元含蓄地评价。
“个性？那叫更年期！”
孙志宏一脸生无可恋。
“她骂过外卖小哥、和小区保安吵过架、投诉过家政、还举报过我们小区健身房装镜子会引诱男人出轨。”
“6……”
关子元忽然感觉自己能安稳拿到这些天的工资，真是天降奇迹。
看着孙志宏还要滔滔不绝，关子元连忙打断。
“别废话了，最后一次课，好好做题。”
——
陌生的门口，苏悦敲了三声门，心脏砰砰跳得飞快。
门开了。是个穿着豹纹睡衣、纹着夸张眉毛的中年女人，眼皮松垮，目光带刺。
“你是今天的保洁？”
苏悦点头：“您好，我是‘洁净家政’派来的。”
“戴好鞋套。”女人没让她进门。
“今天厨房和卫生间重点搞一搞，客厅你随便收拾收拾。动作轻点，我儿子在上课。”
“好的。”
苏悦低头穿鞋套，刚进屋，那女人就开始念叨：
“你们上一个那个叫什么来着，做得一塌糊涂，客厅连头发都不捡干净，窗户跟没擦一样。”
“您放心，我会细心的。”
“你别光嘴上说啊。我告诉你，我可是会拍照留证的。”
苏悦眼角抽了一下，强压下心里的刺。
她不是没见过挑剔的雇主，但这种用词像带钉子似的，还真不常见。
“还有别碰我儿子的那些模型啊，贵着呢。他这人小脾气大，打坏了你赔不起。”
她忍了又忍，嘴角挤出一个笑容：“我知道，您放心。”
——
“这题你做得不错。”
关子元点点头，指着孙志宏做的力学压轴题。
孙志宏得意一笑：“还行吧。主要是我悟性高。”
关子元合上资料，揉了揉太阳穴。
这小子这两周的进步之大，简直令人发指。
说明他还是有些天赋在身上的。
可惜了，这么聪明的大脑，心思完全不在学习上。
“关哥，真不能留个微信吗？”
“我喜欢安静。”
关子元随手给他写下了一串电话号码。
“有事拨这个电话联系我。”
“您真不是一个原始人吗？上了大学都不跟同学在微信上聊天吗？”
“呃，我学的专业比较卷，太忙了。”
他想起林小满曾经试图拽着他进班级微信群，但他嫌吵拒绝了。
在班级待了一个学期，同学们的微信他一个也没加。
“这怎么行呢？关哥。不是我说你，不多联络感情，怎么追到妹子？”
这倒是提醒了关子元，和苏悦认识这么久，也没有加一个联系方式。
“嗯，下学期见到苏老师，一定加上苏老师的微信，这是首要任务。”
关子元暗暗地想。
——
苏悦正在清理厨房的污垢，手机忽然振动起来，是熟悉的催债电话。
她匆忙按下挂断键，铃声一瞬划过屋内空气：
“世间变化万千，正如人的善变……”
“喂，接电话可不算时间，别想偷懒。”中年妇女冷冷地说。
“对不起……我忘调静音了。”
看到苏悦退缩的样子，中年妇女变本加厉。
“不是我说你，就你们这帮人，天天弄这些哀伤文学，还人人善变，我看你们应该变一变，变勤快一点！”
苏悦咬着牙，低头清理污垢，指尖却不住地颤抖。
——
“世间变化万千，正如人的善变～”似乎是因为刚刚受到了关子元的表扬，孙志宏开始得意地哼起了小曲。
“好好做题。”关子元提醒道。不过孙志宏刚刚哼的曲调，他却感到莫名耳熟。
苏悦的铃声，好像就是这首歌。
关子元手中的笔停了。
——
苏悦的身影僵硬在厨房门口，身上的重担让她强压着心中的委屈。
可无论是生理上，还是心理上，她都快要坚持不住了。
眼前的女人还在喋喋不休：“你知不知道我们这房子每平米多少钱？你敢这么擦地？”
“今天的清洁费，最多算一个小时，不能再多了。”
——
“诶嘿。”孙志宏咧嘴一笑，“我妈又和人吵起来了。”
“你还乐得出来。”
“我最喜欢听她吵架了。”孙志宏一把拉开门。
“走，听个live。”
——
房门被孙志宏拉开。
苏悦听到房间门被推开的声音。
少年看到了低头着头被雇主训斥的苏悦。
苏悦看到了和“小少爷”站在一起的少年。
少年怔住了。
苏悦也怔住了。
世界真是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