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转眼，一周时间在忙碌与压抑中悄然流逝。
期中考试的硝烟刚刚散去。
这一周里，关子元显得异常忙碌。
周中的三次社团活动，他破天荒地全部缺席，甚至连专业课也一堂未去。
不过，各科老师对这个早已名声在外的“法外狂徒”也已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毕竟，谁让人家不来上课，期中照样能拿下满分呢？
唯有在学生讲师团的答疑课上，那个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关子元才会准时出现。
而他的付出，成效斐然。
考后的校园表白墙，几乎成了物理专业学生们的“关神还愿墙”：
“关神牛逼！！！押中了至少50分的大题！”
“关神救我狗命，这次电动力学能过了！”
“关神我爱你！”
“相比之下，某位占着讲师位置的大姐是不是该羞愧一下？线上答疑都不回。”
“说谁呢？（狗头）”
“首先，排除那位名字带J的Y姓大姐。”
显然，闫瑾长期以来在讲师位置上的尸位素餐，早已引起了公愤。
不过她本人似乎对此毫不在意，依旧我行我素。
——
又是一个周末的下午，关子元照例前往活动中心五楼的美术社。
下午的核酸检测刚刚开始，一楼大厅已排起长龙。
关子元庆幸自己上午已完成检测，侧身闪进楼梯间。
刚上到二楼转角，一个熟悉的身影拦在了面前——是闫瑾。
她看到关子元，也是一愣。
随即习惯性地扬起了下巴，用那副仿佛在看脚下尘埃的眼神睨着他。
关子元懒得理会，准备径直上楼。
“关子元。”
“有何贵干？”
“你是不是觉得期中多考了几分，听你课的人比我多几个，就觉得自己很牛了？就觉得‘优秀学生’的称号非你莫属了？”她的话语里充满了酸意与不甘。
关子元冷哼一声：“无聊。”
他从未将任何人视为竞争对手。
讲课源于本心，人多人少于他并无分别，只要还有一个学生需要，他就会站在讲台前。
“装什么清高！”闫瑾像是被他的无视刺痛，语气骤然激动起来，“我告诉你关子元，你永远都比不过我！我的起点，就是你们这帮人奋斗的终点！要不是我爸爸不放心，我早就去国外上名牌大学了，还用得着在这里和你们这群废物待在一起？你不就是发了篇论文吗？呵，只要我想要，我可以有源源不断的论文……”
“可是，”关子元终于停下脚步，回头淡淡地瞥了她一眼，“这和我有什么关系？谁又稀罕和你比呢？真是无聊透顶。”
闫瑾瞬间噎住，所有准备好的刻薄话语都僵在喉咙里。
她感觉自己蓄满力的一拳，狠狠砸在了一团柔软的棉花上，无处着力，只剩憋闷。
“借过。”关子元不再看她，从她身边擦肩而过，继续向上走去。
然而，此刻他的内心并非全无波澜。
这波澜并非源于闫瑾幼稚的挑衅，而是他注意到的一些细节：
闫瑾脸上画着精致的全妆，像是刚约会归来。
更重要的是，她手上拎着的那杯奶茶——“拔草仙”。
这家店关子元知道，是G大附近一家极有名气的网红店，味道独特。
但店主性格古怪，从不提供外卖服务，只能顾客亲自到店自取。
所有老师和学生们现在都没有出入校权限。
封校期间，她是如何拿到这杯奶茶的？
一个恐怖的答案浮现在关子元脑中：
她难道能自由进出学校。
这个认知让他心头一沉。
疫情严峻，学校封控，大部分老师要么申请了校内临时公寓，要么居家线上办公。
连苏悦也因为科研任务不得不留在学校，申请了临时公寓。
他为了和苏悦近一点，也申请了临时住宿。
他们俩现在想亲热亲热，都得像“地下接头”一样在校内找角落。
而闫瑾，居然能如此轻易地出入？
关系户的特权，还真是……肆无忌惮。
带着这份郁闷，他不知不觉已走到美术社门口。
看着空落落的门廊，他叹了口气。
就在前几天，陈滨昂以美术社“非法运营，财务流水不透明”为由，强行收走了那台为他们赢得声誉的打印机，停止了免费打印服务。
陈滨昂几乎已经明牌了——老子就是和打印社一伙的，你能拿我怎么样？
自然，学生间怨声载道。
可那又有什么用呢？
在绝对的权力面前，大多数人似乎都慢慢学会了适应、忍耐，以及……委屈求全。
他摇了摇头，推门而入。
“关神，你来了？”洛毕达第一个打招呼，语气依旧恭敬。
“嗯，”关子元点点头，努力挤出一丝笑容，“听说你这次考得不错，真为你高兴。”
“都是关神教得好！”洛毕达回应着。
但关子元能感觉到，经历了上次的“谈话事件”后，洛毕达看向自己的眼神里，虽然敬仰依旧，却少了几分过去那种炽热的光芒。
这个曾经中二热血的少年，似乎在一夜之间被迫长大了。
他明白了人生不是热血动漫，不是所有不公都能被正义的铁拳粉碎。
他心中那位无所不能的“关神”，也会在现实面前，做出看似“妥协”的选择。
活动室里，其他社员正围在桌边，津津有味地吃着什么。
关子元扫了一眼，没有凑过去，独自在角落找了个位置坐下。
不远处，秋律唯的目光从关子元进门起，就似有若无地落在他身上。
今天她特意给社团带了家里空运来的高级牛肉干。
她经常给大家带零食，但内心深处，她最希望那个品尝到的人，始终只有关学长。
其他人，不过是分享喜悦的附带。
看到关子元毫无动静，她有些焦急，小手绞着衣角，欲言又止。
她轻轻拉了拉旁边正大快朵颐的林小满：“学姐……好吃吗？”
“好吃！太好吃了！小唯唯你真是天使！”林小满一把将她搂进怀里，用脸蛋亲昵地蹭了蹭她。
“那就好……”秋律唯小声应着，眼神又不自觉地飘向关子元，“那个……大家都吃到了吗？”
“都吃到了啊！”林小满不明所以。
“可是……刚来的同学……还没吃……”她的声音越来越小，目光所指再明显不过。
“哦，关老师啊！”林小满恍然大悟，随即摆摆手，“他不行，他老胃病犯了，不能吃这种又硬又辣的东西。”
“嗯，”温久末在一旁点头附和，“没事小秋，俺可以替关兄多吃点！”
秋律唯怔怔地点了点头，眼中闪过一丝难以掩饰的失落。
这失落，不仅仅是因为学长无法品尝她的心意。
更因为……学长有胃病？她竟然完全不知道。
而温久末和林小满，作为他的朋友，却对此了如指掌。
自己……真的足够了解关子元吗？
还是说，自己仅仅是被他在人前那道耀眼夺目的光芒所吸引，却从未试图去了解光芒之下，那个真实的他？
她正沉浸在纷乱的思绪中，忽然看到苏悦老师走了进来。
她径直走向关子元，悄悄递给他一个透明的保温杯，里面是略显混浊的液体。
关子元接过杯子，朝苏悦点了点头。
那一刻，他看向苏悦的眼神非常特别，是秋律唯从未在他眼中看到过的神色。
那里面包含着尊重、感激，甚至……还有一丝爱慕与依赖？
一定是自己看错了吧……
她心乱如麻，连洛毕达开始分发今天手工课用的木桩，并在前面滔滔不绝地讲解雕刻技巧时，她都完全没听进去。
她只是机械地拿起雕刻刀，对着木桩心不在焉地比划着，脑子里全是关子元接过保温杯时的眼神，以及那句“他有胃病”……
“哎呦！”
指尖传来一阵锐痛，秋律唯痛呼一声，猛地回过神来。
她刚才一走神，雕刻刀深深划过了食指指腹，一道长长的口子赫然出现，鲜血瞬间涌了出来。
“律唯，怎么了？”苏悦第一个反应过来，立刻关切地凑上前。
“没……没事，苏老师，不小心划了一下。”秋律唯忍着痛，强撑着说。
“伤口有点长，我带你去医务室处理一下。”苏悦迅速从随身包里拿出干净的纱布，熟练地按住伤口帮她止血，然后扶起她，“大家先继续活动，我陪律唯去去就回。”
两人匆匆来到校医务室，正好碰上校医徐大夫穿着防护服准备出门。
“哎呦，苏老师，这是怎么了？”
“徐大夫，我们社团学生手划伤了，您看能不能帮忙处理一下？”
“哎呀！真不巧苏老师，”徐大夫一脸为难，指了指外面，“我这儿急着去核酸检测点帮忙呢，那边人手不够。我看这孩子伤口也不算太深，要不……您自己进去拿药给她处理一下行吗？碘伏、纱布、创可贴都在老地方，我真得走了！”
说完，不等苏悦回答，便急匆匆地小跑离开。
“好吧，谢谢您。”苏悦无奈，只好带着秋律唯走进空无一人的医务室，让她在治疗床上坐下。
苏悦熟练地找到药柜，拿出碘伏和棉签：
“可能会有点疼，我尽量轻一点，律唯你忍耐一下。”
“嗯……嘶——”
当蘸满碘伏的棉签触碰到伤口的瞬间，剧烈的刺痛感让秋律唯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全身都跟着瑟缩了一下。
养尊处优的大小姐，何曾受过这样的皮肉之苦。
伤口处理完毕，贴上创可贴。
密闭安静的空间里，只剩下她们两人。
看着眼前温柔细致、如同邻家姐姐般可靠的苏悦，再想到自己混乱的心事和指尖清晰的痛感，一种想要倾诉的冲动，猛地涌上秋律唯的心头。
“苏老师……”她低着头，声音细若蚊蚋，“我……可以请教您一个问题吗？”
苏悦抬起头，澄澈而温柔的目光仿佛能洞悉一切。
她似乎早已猜到少女的心事，却依旧耐心而包容地看着她，轻轻点头：
“嗯？当然可以，你说。”
秋律唯深吸一口气，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勇气，终于将埋在心底最深的秘密问出了口：
“我……我喜欢上了咱们社团的关子元学长。可是……可是他好像完全感觉不到。我……我该怎么办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