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浴区内，温久末光着个大腚，大大咧咧地走在前面，手里紧紧攥着套了防水袋的手机，眼睛好奇地四处张望着，对北方大澡堂的一切都感到新奇。
他雄壮的身躯在雾气中若隐若现，走得那叫一个虎虎生风，坦然自若。
关子元跟在他身后，画风截然不同。
他肩膀上披着一条白色浴巾，巧妙地垂下来挡住了后背那些暧昧的抓痕。
另一条浴巾则严严实实地围在腰间，一只手还紧紧地兜着浴巾的边缘，生怕它一个不小心滑落，暴露了“关键部位”，脖子上同样挂着套了防水套的手机。
他走得小心翼翼，眼神略带警惕。
（注：东北的这种大澡堂确实允许带手机进去的，只是严格禁止拍照录像，大家都自觉遵守。）
不远处，一个正在泡在池子里的大爷，眯着眼看到了关子元这副模样，用胳膊肘碰了碰旁边的老伙伴：
“嘿，老张头，你快看那小子，扭扭捏捏的，指定是南方人，头一回进咱这大澡堂子，瞧给他不好意思的！”
“可不咋地！你看旁边那个大高个，多放得开！这才对味儿嘛！”
关子元似乎隐约感受到了不远处的“蛐蛐”声，脸上有点挂不住，赶紧快走两步，“噗通”一声跳进了温暖的温泉池里，迅速将自己藏入水中。
温热的水流瞬间包裹住身体，他这才松了口气，从水里捞起那条已经湿透的浴巾，尴尬地拧了拧水。
“咚！”温久末像一颗鱼雷般砸进池子，溅起的水花劈头盖脸浇了关子元一身。
“关兄！”温久末抹了一把脸上的水，凑近关子，“好不容易就剩咱哥俩了，恁快跟俺讲讲，到底咋跟小姑娘告白啊？有啥秘诀没？”
“哈？我……我咋知道？这玩意儿哪有什么标准答案。”
“恁别装！”温久末又是那副没轻没重的样子，“啪”地一巴掌拍在关子元的肩膀上，力道之大差点把他拍进水里。
“恁都处上女朋友了，肯定告过白，而且肯定成功了！快跟俺传授传授经验！实不相瞒，俺都跟小满说过……两次了，但是都没成功……俺这回想着必须学习学习，不能再失败了！”
“哈？你都跟小满告白过了？啥时候的事情？”
温久末像是找到了倾诉对象，立刻竹筒倒豆子般，把这两次跟林小满告白，如何被对方用各种方式糊弄过去的经历，事无巨细地全讲给了关子元听。
连带着他们这几天在雪乡相互依偎、他崴脚、林小满探路、甚至错喝奶茶这种尴尬小事，都叽里呱啦倒了个干净。
关子元听得嘴角微微抽搐。
这老温……还真是实在，什么都往外说，一点不藏私。
“嗯……”关子元沉吟了一下，摆出一副高人姿态，“既然你诚心诚意地发问了，那我就大发慈悲地告诉你吧。”
“恁快说！俺听着呢！”
关子元低下头看了一眼手机。
“向女孩告白可参考以下步骤和技巧，以提高成功率并展现真诚：一、做好准备。确认感情：反思自己对女孩的喜欢是否认真，确保是真心实意，而非一时冲动。了解对方：花时间了解她的兴趣爱好、对感情的看法，寻找共同话题，增进彼此交流。也可通过观察日常互动，判断她是否对你有好感，比如她是否会主动找你聊天、分享趣事等……”
“嗯嗯！有道理！然后嘞？”
“预想结果：提前做好心理准备，预想成功和被拒绝两种情况。成功了自然皆大欢喜，若被拒绝，也要保持平和心态，告诉自己至少勇敢表达了心意，不留遗憾……”
“关兄，恁为啥……一直低着头看手机啊？”
“啊？哦……这个……不看手机思路打不开。”
温久末一把抓过关子元的手机，屏幕还亮着。
上面赫然是某个智能语音助手的搜索界面，显示着“如何向女孩子告白”的百科式回答条目。
温久末：“……”
关子元：“……”
“好家伙！”温久末又是“啪”地一巴掌拍在关子元肩膀上，“恁怎么拿这玩意儿糊弄俺呢？！俺可是真心求教！”
“我没糊弄你！我……我谈的那场恋爱比较……特殊！过程完全没有普适性，没有参考价值！真的！”
“特殊？恁不会是跟……男的谈的？”
“不是！你想哪儿去了！”
“那……恁不会是跟……动物……”温久末的表情更加惊恐。
“你他妈脑洞能再大点吗？！”关子元差点一口老血喷出来，“总之……我不是不想帮你……是我真的爱莫能助！”
看着温久末那张写满了失望和委屈的憨厚脸庞，关子元心里又有点过意不去。
他是真的很想帮帮这个真诚又有点傻气的大兄弟。
他忽然想起了当初在h大理学楼的天台上，自己是如何站在苏悦的角度，理解她的恐惧与梦想，鼓励她放下包袱去追求学术理想，那份共情和理解，才是最终让她放下心防的关键。
“内个……温兄，虽然那些套路化的告白经验没什么用，但有几句真心话，想跟你说一下。”
温久末的眼睛瞬间又亮了起来，充满期待。
“告白，最重要的是展现出你的决心，也就是那种无论如何也想和对方在一起的决心。你要真正地去理解她，站在她的角度去想，她可能需要什么，她在害怕什么。真诚永远是必杀技，但这份真诚，必须包含着对她的深刻理解。嗯……大概就是这个意思，我也不知道我表达明白没有。”
温久末听得极其认真。
他仔仔细细地琢磨着关子元的话，半晌，重重地点了点头，脸上慢慢露出一个充满信心的笑容：
“俺明白了！关兄！俺觉得，俺这次一定能成！”
关子元想起了苏悦跟自己透露的信息，心里也替他感到高兴，点了点头：“嗯！加油！我看好你！”
不过，他立刻想到了一个非常现实的问题。
温久末要是真和林小满成了……那这关系可就有点乱了……
唉，自己当初招惹苏悦，真是……造孽啊。
关子元甩了甩头，赶紧把脑海里那些关于未来家庭伦理剧的画面甩出去。
为了转移注意力，他指了指不远处冒着热气的桑拿房：
“去试试那个吗？”
“中！”
二人推开厚重的木门，走进67度的桑拿房。
干热的空气瞬间包裹上来，里面只有他们两人。
关子元拿起木勺，从水桶里舀起一盆水，泼在中间烧得通红的石头上。
“刺啦——”一声，大量蒸汽瞬间腾起，弥漫在整个小木屋里，温度仿佛又升高了几度。
“俺还是第一次来蒸桑拿！”温久末好奇地四处打量，一屁股就往旁边的木制长凳上坐去。
“哎呦喂！”下一秒他就像被针扎了一样弹了起来，“这凳子咋这么烫？！”
关子元默默地把一直披在肩上的那条浴巾铺在了木凳上，然后才坐了下去。
蒸汽朦胧中，温久末又看到了关子元后背上那几道明显的抓痕，以及脖颈侧面若隐若现的吻痕。
之前被各种事情打岔的疑问再次浮上心头。
虽然没有实战经验，但身为一个刚过青春期、网络信息爆炸时代的年轻男性，某些方面的“理论知识”，他还是相当丰富的。
之前他根本没往那方面想，一是觉得他们在旅行，关子元女朋友不在身边；二是觉得关子元不像那么“狂野”的人。
但此刻，结合关子元刚才说的“恋爱经历特殊”、“没有参考价值”，还有之前在火车上，关子元和苏悦描述心动之人时那种微妙的神情和语焉不详……
一个极其大逆不道的想法，猛地在他脑海里炸开。
“关兄……恁的那个女朋友……身份是不是……特别特殊啊？比如……是不是咱们都认识？”
关子元幽幽地看着他。
可能是被这桑拿蒸得头脑发热，卸下了心防；也可能是被温久末这份毫无保留的真诚和憨直所触动；又或许，他只是觉得，这件事，或许可以有一个能分享秘密的朋友。
他沉默了几秒钟，仿佛下定了很大的决心。
“温兄，你猜的……差不多。”
他顿了顿，迎上温久末期待的目光，一字一句地，投下了那颗重磅炸弹：
“我的恋人，是苏老师。”
温久末张着大嘴，下巴都快掉到地上了，一脸活见鬼的表情死死盯着关子元。
他刚才纯粹是脑子一热瞎猜的，自己都觉得这想法太过天马行空，甚至已经做好了被关子元笑骂一句“你想屁吃呢”的准备。
可是万万没想到，关兄居然就这么干脆地给了自己一个肯定的答复？！
“关关关……关兄……恁……恁跟俺开玩笑呢吧？对不对？一定是的！苏老师……她可是小满的妈妈啊！还是咱们的老师……比咱大了那么多呢……恁……恁指定是逗我呢对吧？”
他几乎是恳求地看着关子元，希望从他脸上找到一丝戏谑的痕迹。
“没逗你，我是认真的。我和苏悦老师，现在是恋人关系。我们在一起，快半年了。”
说完这句话，他仿佛卸下了心头一块大石，如释重负地吐出了一口灼热的气息。
温久末眼珠子几乎要从眼眶里弹出来，黝黑的面庞先是涨得通红，随即又因为过度震惊和憋气，隐隐透出点绿光来。
眉毛死死地拧在一起，打了个复杂的结，嘴巴张得能塞进他自己的拳头。
许多被他忽略的细节此刻如同走马灯般在脑海里飞速闪过：
关子元总是黏在苏悦身边的眼神、火车上那些意味深长的对话、苏悦对关子元超乎寻常的关心、还有关子元身上那些可疑的痕迹……
一切的一切，瞬间都有了合理的、却更加惊人的解释！
“wish today……”
半天，他才从喉咙里，挤出一句意味复杂的感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