启明帝悠悠地拿起手边的玉盏,抿了口桂花酒,目光越过众人落在静默不言的柳菡儒身上,幽深的黑眸似笑非笑地看着她,状似无意地开口道:“儒丫头,依你之见该当如何?”
圣上随口的一句话,柳菡儒瞬间变为全场焦点,各种眼含深意的目光向她投来,或友善或恶意更多的是意味不明的打量。
柳菡儒似有了计较,直起身来礼数周全地躬身作揖,眼神坚定地迎上帝王幽深凌厉的黑眸,从容不迫又铿锵有力地说道:“启禀陛下,依臣女之见,天下的财富大多都聚于各地富商手中,若是由这富商出面救助灾区百姓最为妥帖。”
话音刚落,宴会上一片哗然,启明帝目光一沉,眼眸中似有淡淡的晦暗一闪而过,席上的谢展元眉头微拧,手上端着玉盏的手穆然攥紧,眼眸闪过一丝狠厉。
谢励璟本作为一个旁观看戏之人,看似温润的眼眸实则满是疏离和漠然,在听到柳菡儒出人意料的提议后,一愣,眼眸渐渐浮上兴味,心底有些期待她接下来的作答了。
自古以来官商勾结,官官相护已成为众人心照不宣之事,柳菡儒轻飘飘的一句话如同重石重重压在众人心头上,她触及的是各世家大族的利益也是他们隐于暗处的晦涩。
卫恭看了眼坐上眉眼微沉,脸色晦涩不明的启明帝,沉声发问道:“商人重利,柳大小姐如何认为富商们甘愿毁损自身之利去救与其并无瓜葛的灾民?”
柳太傅向来清正廉明,从不涉党争,不攀结富商权贵,半生为民,献计劝谏从不利己谋私,多次将自身置于危险之中。
如今看其女也深得柳太傅的风骨,宁折不弯,不侍权贵,可惜柳府无子,可惜柳菡儒身为女子入不了朝堂。
“士农工商,商人的地位向来是最末端的,即便他们拥有滔天的财富却还是改变不了其不入流之身份,这是苦困他们的多年的心病。若是朝堂向他们稍稍抛出橄榄枝,那他们又岂有应之理。”
柳菡儒并未在意自己的话会给她引来什么后果,如实把心中所想娓娓道来,神色淡然自若,如一朵洁傲的芙蓉立于满是晦暗算计的旋涡中心。
“她是疯了吧,这自古商籍就是轻贱的,如今竟说让朝廷向他们示好。”
“可不是,若是陛下真想要富商们出面救济灾民便是两句话的事情,哪里需要屈尊降贵。”
“我看她就是故意想引得陛下注意的手段。”
……
启明帝依旧神色不明,目光沉沉地落在柳菡儒身上,帝王之威尽显,也不出言,似在故意敲打她,席上的世族少年贵女们都忍不住小声出言数落道。
“那些富商常年与三教九流打交道,心思深沉,何种场面未曾见过,朝廷当如何伸出橄榄枝才会让他们安心攀附,主动献捐?”
卫恭眼眸凝视她的双眸郑重认真,像是认真与同僚探讨对策一般,未见半分轻视。
“若是朝廷放言出去,若是在救灾中表现出色的富商可得朝廷批文赞赏,更有甚至可有亲自面圣的机会,那他们又岂会放过这个机会,毕竟对于他们来说钱财不过是最不值钱的,可这面见天恩的机会可是可遇不可求的。”
柳菡儒无畏坦然地将圣上也计较进去了,半点不怕触怒龙颜。
在场众人不禁倒吸一口冷气,揣测圣意已是死罪,这算计圣上就算是柳太傅在这儿也少不了受牵连。
卫恭心中赞赏柳菡儒,此刻也不敢出言作评,静候在一旁等待启明帝的态度。
启明帝眼眸闪过寒意,厉声道:“儒丫头你当真好大的胆子竟连朕都算计进去了,如若今日在朝堂那你这便算是干政了。”
“陛下恕罪,这只是臣女拙见,若有不当之处陛下权当过耳的玩笑话便是。”
柳菡儒从容不迫地躬身请罪,面色却并未半分悔意和慌乱,依旧是一副沉稳冷静的模样。
启明帝见她虽说着谢罪的话,眼眸却并未半分退却之意,后背挺得笔直,一身傲骨正气,心中止不住的欣赏,面上不显,只轻叹了一口气,摆摆手道:
“罢了罢了,这是折桂宴不是朝堂,朕便当你是稚气之言,不同你计较了,只是儒丫头当学会圆滑处事才是,今日这墨海东珠便赐予你,望你时时谨记朕今日之言。”
柳菡儒宠辱不惊,恭敬谢恩道:“臣女叩谢陛下恩典,陛下的教诲臣女定当铭记于心。”
在场的人都是聪明人玲珑心,哪里不知陛下对柳菡儒明面敲打,实则是欣赏呢,这不,这折桂宴的彩头都赐予她了。
启明帝脸色略显疲态,明黄色的龙袍一挥,启唇道:“好了,朕乏了,就先回去了,尔等便好好尽兴吧。”
众人见状连忙起身恭送道:“臣子、臣女恭送陛下回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