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玉的小脸绷得紧紧的,没有丝毫血色,她望着二管家被拖走的方向,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声音冰冷得不像个孩子:
“吴天宝……他真是该死。”
所有的线索,所有的罪恶,都指向了那个穿越者吴天宝。残忍、冷漠、视人命如草芥,为了私欲不择手段。
陈老将军看向杨老爹和舒玉:“剩下的,就是那个正主吴天宝了。你们想怎么审?”
出乎陈老将军的意料,舒玉却摇了摇头,对杨老爹和陈老将军说道:
“阿爷,陈爷爷,吴天宝……不用审了。”
“不用审了?”
陈老将军一愣,“丫头,你这是什么意思?这畜生干了这么多伤天害理的事,难道就这么算了?”
杨老爹也看向舒玉,目光深沉,带着询问。
舒玉的目光异常平静,那是一种看透了本质后的冰冷与决绝:
“事情已经很清楚。他因一己私欲,视人命如草芥,对我杨家下此毒手,不过是他诸多恶行中的一件。这样的畜生,多问一句,都是脏了我们的耳朵。”
她顿了顿,一字一句,清晰地说道:
“他,没必要活在这个世上了。”
陈老将军眼中精光一闪,看向杨老爹。杨老爹沉默着,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但那双眼睛里,是默许。
“好!”
陈老将军一拍大腿,
“丫头有魄力!老子喜欢!那你说,想让他怎么个死法?是明正典刑,还是……”
舒玉却再次摇头,提出了一个让陈老将军和杨老爹都感到意外的要求:
“陈爷爷,请您派人把他带到军营外,找个僻静无人的山头,解开他的绳索和眼罩,放了他。”
“什么?!放了他?!”
陈老将军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眼睛瞪得像铜铃,
“丫头,你没事吧?费这么大劲抓来,审也审了,罪证确凿,你现在要放了他?!这不是纵虎归山吗?”
连杨老爹都投来了疑惑的目光。
舒玉的小脸上没有任何玩笑的神色,她认真地看着陈老将军:
“陈爷爷,我不是要放了他。我只是不想让他死在军营里,脏了您的地方。”
“陈爷爷,”舒玉却再次开口,提出了一个让所有人都意外的要求,“能不能……把他交给我和阿爷处置?”
陈老将军更加诧异了:“你们想亲自处置?丫头,杀人可不是好玩的事儿。”
舒玉用力点头,眼神坚定:“我知道。但我一定要亲眼看着他付出代价。请陈爷爷成全。”
杨老爹沉默了片刻,对陈老将军道:“就依她吧。”
她的眼神太过清澈,也太过坚定,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意味。陈老将军与她对视片刻,又看看默不作声的杨老爹,忽然像是明白了什么,哈哈一笑:
“行!就依你!老子倒要看看,你这丫头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他立刻吩咐亲兵,按舒玉说的去办。
军营外不远处的一座荒山上。
吴天宝被粗暴地扔在地上,蒙眼的黑布和绳索被解开。他适应了一下昏暗的月光,揉了揉被勒出红痕的手腕,脸上非但没有恐惧,反而露出一丝劫后余生的狂喜和……莫名的嚣张?
他活动了一下筋骨,看着周围荒凉的山景和远处隐约的军营灯火,竟然仰天发出一阵夜枭般难听的笑声:
“哈哈哈!天不亡我!我就知道!我吴天宝才是这个世界的气运之子!注定要飞黄腾达,成就霸业!区区牢狱之灾,不过是上天对我的磨砺罢了!”
他正沉浸在“我是主角”的幻想中不可自拔,忽然看到不远处,一老一少骑在马上,正冷冷地看着他。老的他不认识,但那小的……分明就是杨家那个据说有点邪门的小丫头!
仇人见面,分外眼红。吴天宝认出舒玉,新仇旧恨涌上心头,他指着舒玉,面目扭曲地吼道:
“是你!你这个该死的小贱人!坏我好事!你等着!等我吴天宝东山再起,我一定要把你……”
“十。”
舒玉根本没有听他废话,只是用冰冷清脆的童音,吐出了一个数字。
吴天宝一愣:“什么?”
“九。”
“八。”
舒玉根本不理会他,只是面无表情地开始倒数。
吴天宝终于反应过来,这他妈是给他逃命的时间?!他看着舒玉那冷得像冰一样的眼神,又看看她旁边那个气息沉凝的老者,以及他们手中不知何时多出来的弓箭,一股寒意瞬间从尾椎骨窜上了天灵盖!
“操!”
他骂了一句脏话,再也顾不上放狠话,转身就像只受惊的兔子,连滚带爬地朝着山下茂密的树林方向拼命跑去!什么气运之子,什么宏图霸业,在死亡威胁面前都是狗屁!他只想活命!
“七、六、五……”
舒玉的声音不疾不徐,如同催命的魔咒,在寂静的山林中回荡。她小小的身子坐在马背上,努力稳住重心,一只小手握住了杨老爹递过来的、一张明显小一号、却制作精良的硬弓。另一只手,有些吃力地抽出了一支箭矢。那箭簇在月光下泛着幽冷的寒光,仔细看去,上面似乎涂抹了一层不易察觉的、粘稠的暗色液体。
杨老爹的大手稳稳地扶住她的腰和后臂,帮她调整着姿势,低沉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
“稳住呼吸,心要静,眼要准。”
“四、三、二……”
舒玉深吸一口气,用尽全身的力气,在杨老爹的辅助下,缓缓拉开了弓弦。她的手臂因为用力而微微颤抖,小脸憋得通红,但眼神却锐利如鹰,死死锁定着那个在黑暗中仓皇逃窜、越来越远的背影。
“一!”
当最后一个数字落下,舒玉屏住呼吸,手指一松!
“咻——!”
箭矢离弦,带着一股微弱却凌厉的破空声,划破夜色,如同长了眼睛般,精准地射向了吴天宝的后心!
“呃啊!”
远处传来一声短促而凄厉的惨叫,吴天宝奔跑的身影猛地一个踉跄,扑倒在地,挣扎了两下,便不再动弹。
几乎在他中箭倒地、意识陷入黑暗的同一瞬间,舒玉在心中默念:“小爱同学,收!”
地上吴天宝的身影,如同被橡皮擦掉一般,悄无声息地凭空消失了!
整个过程快得不可思议,在昏暗的月光下,几乎无人察觉那瞬间的异常。
舒玉放下弓,只觉得两条胳膊又酸又麻,拉弓的手指更是火辣辣地疼,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抖。她小小的胸膛剧烈起伏着,额头上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杨老爹默默接过她手里的弓,大手轻轻包裹住她微微发抖的小手,无声地传递着温暖和力量。
回到陈老将军的大帐,老爷子看着被杨老爹抱在怀里、小脸有些发白、手臂还在不自觉轻颤的舒玉,叹了口气,难得放柔了粗犷的嗓音:
“丫头,吓着了吧?还是心软了?老子看你那箭,虽是射中了,但力道不足,入肉不深,怕是……要不了那畜生的命啊。也罢,既然放了,就当是给他个教训。”
他以为舒玉是力气不够,加上心软,才没能一箭毙命。
舒玉张了张嘴,满心苦涩无法言说。她哪里是心软?她无法解释自己手臂发抖是因为用力过猛,而吴天宝的“消失”远比死亡更加彻底和……有价值。对她来说,一个活着的、失去自由的穿越者,远比一具尸体更有“研究价值”。
她心里冷笑一声,面上却只能顺着陈老将军的话,露出一丝疲惫的苦笑,没有解释。
陈老将军见状,更是认定自己的猜测,心里对这看似狠厉实则心善的小丫头又多了几分喜爱,扬声吩咐:“来人,给玉丫头倒碗热乎乎的红糖水来,压压惊!”
兵士很快端来一碗冒着热气的红糖水。舒玉确实又累又冷,接过碗,小口小口地喝着,甜滋滋的热流顺着喉咙滑下,驱散了些许寒意和疲惫,颤抖的手也慢慢平稳下来。
杨老爹等舒玉喝完水,才对着陈老将军郑重拱手:
“老哥哥,此次多亏了你。剩下的吴有财等人,就按律法,移交县衙处置吧。该怎么判,就怎么判。”
陈老将军大手一挥:
“跟老子还客气啥!放心吧,人证物证俱在,保证让他们把牢底坐穿!吴家?哼,完了!”
事情已了,杨老爹便提出告辞。陈老将军亲自将他们送到营门外。
回程的路上,夜风更凉。杨老爹将舒玉裹在自己的披风里,骑着马,不紧不慢地走着。石磊等人默契地落后一段距离护卫。
沉默了许久,杨老爹低沉嘶哑的声音才在舒玉头顶响起,带着一种不易察觉的探究:
“玉儿,你坚持要来这一趟……是为了那个吴天宝,对吗?”
舒玉靠在阿爷温暖坚实的胸膛上,听着那有力的心跳,轻轻“嗯”了一声。
杨老爹没有再追问。他活了这么大岁数,经历的风浪太多,早就明白这世上有些事无法用常理解释。小孙女身上有秘密,他早就知道,但只要她心向杨家,是福不是祸,他便不会刨根问底。他只是用力搂了搂怀里的小身子,简单地道:
“嗯,阿爷知道了。”
这就够了。舒玉心里一暖,紧绷的神经彻底松弛下来,浓浓的疲惫感如同潮水般涌上,她靠在阿爷怀里,几乎要睡着了。
回到杨家,已是后半夜。但堂屋里依旧亮着灯,颜氏、元娘、杨大江等人都没睡,全都焦急地等待着。看到他们平安回来,才齐齐松了口气。
“怎么样?问清楚了吗?”颜氏急切地问。
杨老爹将已经有些迷糊的舒玉交给元娘,言简意赅地对众人道:
“问清楚了,是吴家那个小子吴天宝指使的。人已经交给官府,证据确凿,怕是明后天就要过堂。都回去歇着吧,有事明天再说。”
听到仇人落网,众人心中积压的石头总算落下一半,虽然依旧愤恨,但总算有了交代。纷纷拖着疲惫的身子各自回房。
元娘抱着昏昏欲睡的舒玉回到东厢耳房,顾九早已备好了热水。她小心翼翼地帮舒玉脱下沾染了夜露和淡淡血腥气的外衫,用温热的帕子给她擦脸擦手。
舒玉闭着眼睛,任由顾九摆布,感觉自己累得连一根手指头都不想动了。然而,她的意识却异常清醒。
处置了吴天宝,揪出了幕后黑手,算是为小叔二婶报了一半的仇。
她心里清楚,这件事,还远远没有结束。
家里人的悲伤和愤怒需要抚平,二叔二婶的身体需要调养,受惊的家人需要安抚,作坊和蘑菇的生意要继续,与王霜家合伙的计划也要推进……
吴天宝被她收进了空间,暂时隔离。但她知道,关于这个“同类”的处理,关于他可能带来的信息和威胁,关于穿越背后的秘密……
这一切,对她们三个而言,或许才是真正的硬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