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呕血昏迷的瞬间,乾元殿内外的空气仿佛被抽空。
内殿,萧景珩扶住父皇软倒的身躯,触手一片冰凉,那刚刚恢复纯净的龙气如同失去主心骨般四散飘摇,他心急如焚,抬头看向云芷,眼中满是询问与信任交织的焦虑。
云芷指尖混沌之光未散,迅速在皇帝心脉处连点数下,一丝精纯的生机混合着被规训的寂灭之力渡入,强行稳住那即将溃散的元气。她脸色更白一分,声音却依旧稳定:“惑心引已除,陛下是心神受创,加上龙气震荡过度,暂时昏厥,性命无碍。但需立刻静养,绝不能再受刺激。”
就在这时,外殿的喧哗达到了顶点!
“滚开!谁敢拦本王!”萧景琰的厉喝伴随着兵器出鞘的铿锵声,以及禁军压抑的劝阻声,混乱地传来。星辰砂布下的阵法光幕剧烈波动,显然正在承受冲击!
皇后脸上那抹恰到好处的焦急几乎维持不住,她快步走向内殿入口,声音带着哭腔:“陛下!陛下您怎么了?珩王!里面到底发生了何事?!”她试图闯入,却被阵法光幕柔和而坚定地阻挡在外。
高公公与周太医也围拢过来,面色各异。
萧景珩将皇帝轻轻放平,盖好锦被,猛地转身,龙吟剑铿然出鞘半尺,冰冷的剑光映照着他森寒的面容。他大步走向殿门,声音如同寒冰砸落地面:“萧景琰!带兵擅闯乾元殿,惊扰父皇疗伤,你是要造反吗?!”
话音透过阵法传出,带着凛冽的杀意。
外面的骚动为之一静。
随即,萧景琰更加愤怒的声音响起:“萧景珩!你休要血口喷人!分明是你与那来历不明的妖女勾结,谋害父皇!否则为何封锁大殿,不让任何人进入?禁军听令!给本王破开此阵,救驾!”
“谁敢!”萧景珩怒极,周身淡金色的龙气不受控制地升腾而起,虽不及皇帝磅礴,却带着一股沙场淬炼出的铁血煞气,与皇子的威严融合,竟将门外蠢蠢欲动的气势压了下去!“父皇亲口下旨,由云阁主为本王护法诊治!尔等此刻强闯,才是真正的谋逆!”
门外的禁军显然陷入了两难,一边是手握部分兵权的琰王,一边是深受帝心、此刻明显在护驾的珩王,更有皇帝之前的旨意。
趁着双方对峙的间隙,云芷迅速取出那滴地脉元乳,以混沌之力化开,辅以清心净莲的药性,缓缓渡入皇帝口中。精纯厚重的大地生机如同甘霖,滋润着皇帝干涸的经脉与涣散的龙气,他灰败的脸色终于恢复了一丝微弱的血色,呼吸也渐渐平稳悠长。
做完这一切,云芷才抬眼看向殿门方向,眼神冰冷。萧景琰来得太快,太巧,若非他强行冲击,皇帝绝不至于昏迷。这背后,定然有人通风报信,甚至…可能就是下引之人!
她目光扫过外殿隔着光幕、神色变幻的皇后、高公公与周太医。皇后看似担忧,眼神深处却藏着一丝计谋未完全得逞的焦躁。高公公低眉顺眼,看不出端倪。周太医则冷汗淋漓,眼神躲闪。
“珩王殿下,”云芷开口,声音清晰地传入萧景珩耳中,“陛下已暂时稳住,但需绝对静养。门外喧哗之辈,其心可诛。”
萧景珩闻言,心中更定,对着门外厉声道:“萧景琰!父皇已然安睡,你若还有半分孝心,立刻带你的人退下!若再敢惊扰,休怪本王剑下无情!”
或许是感受到内殿皇帝的气息确实平稳下来,或许是忌惮萧景珩的强硬态度与云芷那深不可测的实力,门外的萧景琰沉默了片刻,最终恨恨地丢下一句:“萧景珩!若父皇有何不测,我必不与你干休!我们走!”
脚步声杂乱远去,殿外的压力骤然一轻。
萧景珩却没有放松警惕,他令亲卫加强戒备,自己则退回内殿,看向云芷:“云芷,接下来该如何?”
“等。”云芷言简意赅,“等陛下苏醒。在此之前,乾元殿许进不许出。”她的目光若有若无地扫过外殿的几人。
皇后闻言,脸色微变,强笑道:“云阁主这是何意?难道连本宫也要被困在此处不成?后宫诸多事务……”
“皇后娘娘,”云芷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陛下龙体为重。况且,下引之人尚未查出,为确保万一,只好委屈娘娘暂留片刻。至于后宫事务,想必暂缓一二,也无大碍。”
皇后被噎了一下,看着云芷那平静无波的眼神,竟感到一丝寒意,终究没再说什么,悻悻坐回椅上。
高公公与周太医更是噤若寒蝉。
殿内陷入了诡异的寂静,只有皇帝平稳的呼吸声和星辰砂阵法流转的微光。
时间一点点流逝,夜色渐深。
云芷盘膝坐在榻边,闭目调息,同时灵识如同最精细的雷达,监控着殿内每一个人的细微变化。她能感觉到,皇后看似平静,指尖却无意识地绞着帕子;高公公呼吸绵长,心跳却比常人缓慢均匀得多;周太医则坐立不安,时不时偷眼看向龙榻。
约莫过了两个时辰,临近子时。
龙榻上的皇帝眼皮颤动了几下,缓缓睁开了眼睛。他眼神初时有些迷茫,随即迅速恢复了清明,虽然依旧虚弱,但那股萦绕不散的晦暗与昏沉已然消失。
“父皇!”萧景珩第一时间察觉,惊喜上前。
皇帝摆了摆手,示意自己无事。他感受了一下体内,那如同附骨之疽的阴冷感的确消失了,龙气虽弱,却纯净了许多,只是神魂依旧疲惫不堪。他目光复杂地看向云芷,带着感激,更带着帝王的审视:“云姑娘,多谢。”
“陛下洪福齐天。”云芷微微躬身。
皇帝的目光随即转向外殿,落在皇后等人身上,眼神瞬间变得锐利而冰冷。他昏迷前的那一刻,清晰地感受到了外界的干扰和那惑心引最后的疯狂反扑!
“高潜。”皇帝声音不高,却带着久居上位的威严。
“老奴在!”高公公连忙跪倒。
“方才殿外,是何人喧哗?”
高公公身体一颤,伏地道:“是…是琰王殿下听闻陛下…病情有变,心中焦急,欲入内探视,与守卫发生了些…争执。”
“争执?”皇帝冷笑一声,目光如刀般扫过皇后,“朕看,是有人巴不得朕醒不过来吧!”
皇后脸色瞬间煞白,起身跪倒:“陛下明鉴!臣妾与琰儿只是担忧陛下龙体,绝无他意啊!”
皇帝没有理会她的辩解,目光又看向周太医:“周太医,朕这‘病’,你诊治多日,可曾查出这‘幽冥惑心引’?”
周太医吓得魂飞魄散,以头抢地:“陛下恕罪!老臣…老臣才疏学浅,实在…实在未能察觉此等诡谲手段!老臣有罪!”
看着跪倒在地的三人,皇帝眼中闪过一丝深深的疲惫与失望。他靠在软枕上,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再睁开时,已是一片冰冷的决断。
“传朕旨意。”皇帝的声音带着一丝虚弱,却字字千钧,“琰王萧景琰,带兵擅闯禁宫,惊扰圣驾,禁足琰王府,无诏不得出。皇后…身体不适,移居凤仪宫静养,非召不得出。”
这是变相的软禁!
皇后猛地抬头,眼中满是难以置信与绝望:“陛下!”
皇帝漠然移开目光,继续道:“太医院院正周明,庸碌无能,革去官职,打入天牢,候审。高潜…侍奉不力,杖责三十,暂留原职,以观后效。”
一连串的处置,快速而凌厉,虽未直接指认下引之人,却彻底斩断了某些人伸向乾元殿的手,更是敲山震虎。
“珩儿。”皇帝看向萧景珩。
“儿臣在!”
“朕修养期间,由你监国,一应政务,与内阁协商处置。另,彻查幽冥殿渗透一事,由你全权负责,云姑娘从旁协助,凡有牵连者,无论身份,严惩不贷!”
“儿臣领旨!”萧景珩肃然应下,心中明白,这是父皇给予的莫大信任,也是一副沉甸甸的担子。
皇帝处置完这些,仿佛耗尽了所有力气,挥了挥手:“都下去吧…云姑娘,暂且留步。”
皇后失魂落魄地被宫女搀扶下去,高公公与面如死灰的周太医也被带离。萧景珩看了云芷一眼,也躬身退出了内殿。
殿内只剩下皇帝与云芷。
皇帝看着云芷,目光深邃:“云姑娘,今日之事,你怎么看?”
云芷迎着他的目光,平静道:“幽冥殿所图甚大,宫中渗透,绝非一日。惑心引虽除,但根须未断。冷宫阵法,龙气侵蚀,皆非孤立之事。”
皇帝沉默片刻,缓缓道:“朕…老了,也有些力不从心了。这大渊的江山,暗流汹涌。珩儿…虽堪大任,但性子还需磨砺。幽冥殿…就拜托姑娘了。”
他这话,几乎是将部分国运,托付于云芷之手。
云芷看着这位虚弱而清醒的帝王,微微颔首:“份内之事。”
她知道,皇帝的苏醒与决断,只是暂时压制了汹涌的暗流。真正的风暴,还在酝酿之中。萧景琰与皇后一党绝不会甘心,幽冥殿更不会就此罢休。
而她眉心的印记,在皇宫龙气的压制下,依旧隐隐散发着冰冷的联系。
这场围绕着皇权、幽冥与自身道途的博弈,才刚刚进入中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