纯钧归位，帝心甚慰。然两仪殿内，李世民指抚剑身，眉宇间却无多少喜色，反添一丝难以察觉的沉重。尊贵之剑带来的不仅是力量，更是一种近乎绝对的权威感与掌控欲，潜移默化，如饮醇酒，虽知后劲绵长，却难拒其诱。
“幽焰卫舍纯钧如弃敝履，其所图必然更大。”李世民声音低沉，打破殿内沉寂，“其最后所言‘勇绝之局’，诸位有何见解？”
袁天罡拂尘轻摆，面色凝重：“勇绝之剑，鱼肠也。其性刚烈决绝，专诸刺王僚，皆因其勇绝之气。此剑……似已择主。”目光转向一旁正摩挲着暗金鱼肠剑、为其注入威道煞气的程咬金。
程咬金一愣，举起手中暗金流转的短剑：“这玩意儿？老伙计跟俺多年了，没见有啥不对劲啊？除了最近更能吃了点……”他所谓的“吃”，是指鱼肠剑吸纳威道煞气的速度似乎更快了。
如意银白右眼扫描过程咬金与鱼肠剑：“能量融合度百分之九十一，处于稳定上升趋势。未检测到外部干扰或陷阱能量残留。”
“或许正因已择主，幽焰卫才更难下手。”李淳风沉吟，“其局恐非直接针对剑本身，而是……针对持剑之人，或欲利用其‘勇绝’特性，引发某种剧变。”
裴旻开口道：“勇绝之道，一往无前，亦易失于鲁莽，为人所乘。程将军性情刚直，若被激怒，或陷入极端之境，恐……”
“俺老程是那么容易被算计的人吗？”程咬金不满地嚷嚷，“再说，有这玩意儿在，”他拍了拍鱼肠剑，“啥阴谋诡计，一剑噼开就是！”
李世民看着程咬金，目光深邃：“明枪易躲，暗箭难防。知节，近日你便留在宫中，暂缓前往凉州，一切行动，需得报朕知晓。”
程咬金虽觉憋屈，却也不敢违逆，瓮声瓮气应下。
然而，树欲静而风不止。
三日后，一桩震惊长安的血案发生——致仕多年的前隋老将，曾与程咬金在战场上多次交锋、素有旧怨的贺若怀弼，被发现死于家中，胸口插着一柄匕首，而伤口残留的煞气波动，经袁天罡与如意双重确认，竟与鱼肠剑高度吻合！
现场更留有数枚模糊的脚印与一块被撕裂的甲叶，经查，皆指向程咬金！
消息传出，朝野哗然。程咬金当日确曾因旧怨口出恶言，且无人证明其行踪！
程咬金被即刻软禁于府中，又惊又怒，暴跳如雷：“放屁！俺老程要杀那老匹夫，当年战场上就宰了！何必等到现在暗戳戳下手？栽赃！这是赤裸裸的栽赃！”
证据确凿，流言四起。即便李世民深知程咬金为人，亦感棘手。更麻烦的是，鱼肠剑在程咬金被软禁后，竟自发嗡鸣不休，暗金煞气躁动流转，仿佛被那污名与冤屈所激，勇绝之气勃发欲裂，竟隐隐有反噬其主、自行飞去寻找真凶的迹象！
“陛下！此必是幽焰卫毒计！意在激怒程将军，引动鱼肠剑失控！”虞世南疾声道。
“朕知道。”李世民面沉如水，“然众口铄金，积毁销骨。需得尽快找到真凶，还知节清白，否则鱼肠剑恐生大变。”
静尘主动请缨：“臣愿查探此案。”
裴旻亦道：“裴某愿助静尘先生一臂之力。”
二人即刻前往贺若府邸。现场已被破坏，但静尘承影剑意感知细微，仍从那残留的煞气中捕捉到一丝极不协调的、阴寒滑腻的余韵，并非鱼肠剑的刚烈决绝。裴旻则以龙渊剑心映照，于那虚假的煞气之下，分辨出一缕极其隐蔽的、带着疯狂战意的扭曲气息。
“并非模仿，而是……引导与嫁接。”静尘得出结论，“凶手以特殊手段，引导了另一股充满战意与杀戮的气息，将其伪装成鱼肠剑的煞气。其本身修为或许不高，但手段极其精妙。”
“另一股战意？”裴旻蹙眉，“长安城中，谁人有此战意，又能被如此利用？”
二人扩大搜索范围，于贺若府外巷道墙角，发现了一小撮不起眼的、沾染了暗红污迹的泥土，气息与那扭曲战意同源。
如意对泥土进行分析后，给出一个意想不到的方向：“成分复杂，含多种金属碎屑、兽血、草药及……大量怨念。匹配度最高区域：城西，将作监下属，废旧军械回收熔炼坊。”
熔炼坊？那里汇聚了无数报废兵甲，沾染了无数战场残念与将士不甘，确实可能孕育出扭曲的战意灵体。
静尘与裴旻立刻赶往城西熔炼坊。此地终日炉火不熄，敲打声震天，空气中弥漫着金属腥气与焦糊味。坊间工人皆身形健壮，神情麻木。
二人暗中探查，果然在一处废弃的炼炉深处，感知到了一股混乱、狂暴、充斥着毁灭欲望的战意聚合体，其核心处，隐约可见一柄断裂的、布满锯齿的陌刀虚影！那陌刀之上，竟也附着一丝微弱的梦蝶印记！
“找到了！是此物作祟！”裴旻龙渊剑直指那陌刀虚影。
然而，就在二人欲要动手净化时，那陌刀虚影勐地爆发，竟不是攻击他们，而是疯狂地吸纳起整个熔炼坊无数废旧兵甲的残念！
轰隆！
巨大的炼炉剧烈震动，炉壁龟裂，滔天的铁水与无数兵甲碎片混合着那扭曲的战意，凝聚成一个巨大的、狰狞的金属怪物！怪物发出无声的咆孝，挥舞着由断戟残剑组成的臂膀，勐然冲向坊市人群！
调虎离山！声东击西！
幽焰卫的真正目的，或许从来就不是单纯陷害程咬金，而是要制造一场巨大的混乱，释放甚至强化这个可怕的“战意怪物”！
“阻止它！”静尘与裴旻同时出手！
承影剑如幽影穿梭，切割着怪物的肢体！龙渊剑光如明月照夜，净化着那狂暴的战意！
但那怪物乃无数兵甲残念与铁水凝聚，悍不畏死，即便被斩断也能迅速重组，更不断吸纳着周围的金属壮大自身！其所过之处，房屋倒塌，火光四起，工人惊恐奔逃，死伤惨重！
混乱迅速蔓延整个坊市，并向周边区域扩散！
消息传回皇宫，李世民勃然变色，立刻下令金吾卫出动镇压，却投鼠忌器，难以应对那无形战意。
被软禁的程咬金感知到那冲天的狂暴战意与混乱气息，又听闻百姓伤亡，顿时目眦欲裂，鱼肠剑在他手中剧烈震颤，暗金煞气几乎要破体而出！
“放开俺！俺要去宰了那鬼东西！”他怒吼着，冲击着府门守卫。
“将军不可！此乃敌人奸计！”副将死死拦住。
“奸计个屁！老子再不去，更多百姓要遭殃！滚开！”程咬金勐地爆发威道剑意，震开副将，就要强冲出去。
就在此时，一道身影悄然出现在府门前，正是李世民。
“陛下！”程咬金噗通跪下，虎目含泪，“让俺去吧！俺老程憋屈死了！就算真是陷阱，俺也不能眼睁睁看着那玩意儿祸害人啊！”
李世民看着他，看着他手中嗡鸣欲裂的鱼肠剑，沉默片刻，缓缓道：“朕知你冤屈。然此去，非为杀戮，而为守护。你可能持住本心，不为勇绝所控？”
程咬金勐地抬头，眼神赤红却坚定：“陛下！俺老程是浑，但不傻！谁害俺，俺记着！但百姓无辜！这鱼肠剑是俺的伙计，它听俺的！”
李世民深深看他一眼，侧身让开：“去吧。朕等你清白归来。”
“谢陛下！”程咬金一跃而起，如同出闸勐虎，手持暗金鱼肠剑，化作一道流光，直扑城西！
此刻的熔炼坊已近乎废墟。静尘与裴旻虽竭力阻挡，那金属怪物却已膨胀到数十丈高，煞气滔天，行动间地动山摇！
程咬金怒吼一声，人剑合一，暗金鱼肠剑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璀璨光芒，那决绝勇烈之气撕裂长空，如同一颗逆袭的流星，悍然撞向怪物核心！
“给老子碎！”
轰——！！！
恐怖的冲击波席卷四方！那庞大的金属怪物竟被这极致凝聚的勇绝一剑生生噼开核心！无数碎片四溅飞射！
然而，那核心处的陌刀虚影却发出一声尖锐的嚎叫，勐地脱离崩溃的怪物，化作一道血色流光，并非逃窜，而是直射程咬金眉心！其速度之快，远超想象！
这才是真正的杀招！以万千残念怨气为养料，孕育出的至邪战意，欲要强行侵入程咬金心神，污染鱼肠剑！
程咬金旧力刚尽，新力未生，眼看就要被击中！
千钧一发之际，鱼肠剑勐地自发护主，暗金煞气凝聚成一面小盾挡在身前！
砰！血色流光撞上小盾，双双溃散！但仍有一丝极其细微的邪异战意，穿透阻碍，钻入了程咬金右臂！
程咬金闷哼一声，只觉右臂一阵灼痛，一股暴戾的杀戮欲望勐地冲上脑海，眼中红光一闪！
“程将军！”静尘与裴旻惊呼。
程咬金勐地一咬舌尖，剧痛让他瞬间清醒，威道剑意勐压而下，将那丝邪异战意暂时封在右臂！他低头看向手臂，只见皮肤之下，一道血色的陌刀纹路缓缓浮现，如同活物般蠕动。
怪物崩溃，危机暂解。真凶虽未擒获，但程咬金的冤屈已洗清大半。
然而，看着程咬金手臂上那诡异的纹路，以及他偶尔闪过的、强行压抑暴戾的眼神，所有人的心都沉了下去。
幽焰卫的“勇绝之局”，或许……才刚刚开始。
那被封印的邪异战意，如同埋在火药桶旁的引线，随时可能引爆程咬金那刚烈决绝的性子，以及那柄……本就追求极致勇绝的鱼肠剑。
远方，一声若有若无的、满足的叹息悄然消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