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在劳作与学习的交替中平稳流逝,转眼已近年底,空气中似乎都带上了一丝辞旧迎新的躁动与期盼。
最先传来的好消息是关于贺红玲的。
那天她接到叶国华从部队打来的长途电话,挂断后,整个人都焕发着一种难以抑制的喜悦和光彩。
她忍不住向关系稍近的几人透露:叶国华在部队里想办法疏通关系,打听到最近某个军区文工团因为扩招或人员调整,有名额放宽了招收政策,对家庭背景的要求似乎有所松动。
他让贺红玲务必做好准备,保持练习,机会很可能就在近期!
这个消息让贺红玲连续几天都心情极佳,练琴唱歌更加刻苦,仿佛看到了离开田间地头、重返舞台的希望就在眼前。
这喜悦还未平复,另一桩大家期盼已久的好事也终于落地生根。
大队长拿着几张盖好章的证明信,亲自来到了知青点,脸上带着难得的宽慰笑容。
“都安静一下,宣布个好事!”大队长洪亮的声音吸引了所有知青的注意,“经过公社批准,咱们大队申请的知青探亲假名额,批下来了!特别是之前参与了文艺宣传任务的乔瑾瑜、肖春生、贺红玲、齐天四位同志,表现突出,优先批准!”
他扬了扬手里那几张薄薄却重若千钧的纸:“证明信都开好了!准许你们回城探亲,假期六十天!”
“哇!”
“太好了!”
“批下来了!真的批下来了!”
瞬间,知青点炸开了锅!
被点到名的四人更是惊喜交加,激动得几乎要跳起来!
其他知青也纷纷投来羡慕和祝贺的目光。
六十天的探亲假!
几人一合计,决定事不宜迟,马上就去买车票。
由最熟悉外面情况、办事也最稳妥的肖春生作为代表,统一去县城办理。
大家纷纷拿出钱,凑在一起交给肖春生。
肖春生第二天一早就出发,往返奔波,傍晚时分终于带着四张珍贵的火车票回来了,是一个星期后,也就是一月十五号从昆明开往北京的列车。
看着车票上清晰的日期和目的地,回家的实感才真正涌上心头,让人激动不已。
瑾瑜仔细计算了一下时间:从生产队到瑞丽县城需要一天,从瑞丽乘坐长途汽车到昆明需要一天,在昆明需要时间购买火车票并等待算1天,然后从昆明乘火车到北京又需要两天。
这样算下来,单程路途就需要大约五天。来回就是十天。
大队长给的六十天探亲假,是从离开生产队开始计算。
扣除往返路途的十四、五天,他们真正能在家与亲人团聚的时间,满打满算,大约五十天。
虽然路途漫长且艰辛,但一想到能有将近两个月的时间待在家里,见到日思夜想的亲人,所有的疲惫和周转都不值一提了。
即将回家的四人开始兴奋地商量着要带些什么云南特产回去,要给家人准备什么礼物。
出发的日子终于到了。
天还没亮,知青点就已经灯火通明。
乔瑾瑜早已将准备好的东西打理妥当,大部分晒干的菌子、一些云南特色的红糖、茶叶,她都提前悄悄收进了空间,只背着一个看起来不算太鼓囊但分量不轻的背篓,里面放了些随身物品和少量掩人耳目的特产。
对外,她只说有些东西已经通过邮局寄回去了,这年头邮寄速度慢,等她到家,东西“刚好”送到也说得通,正好给一直关照她的邻居和街道大娘们分一分。
肖春生、贺红玲、齐天也都收拾好了行囊,脸上洋溢着压抑不住的兴奋。
四人告别了留下过年的知青和前来送行的村干部,踏着晨露,乘坐公社安排的马车,先赶往瑞丽县城。
马车在颠簸的土路上行进,但大家的心情是飞扬的。
即使是沉默的齐天,嘴角也带着一丝轻松的笑意。
贺红玲更是时不时轻哼着歌谣,对未来的文工团选拔充满了憧憬。
一路上,大家交换着对家乡的思念,猜测着北京的变化。
这段路虽然漫长,但在欢声笑语中似乎也变得短了些。
傍晚时分,抵达瑞丽,入住县招待所,凭探亲证明开了房间。
四人简单吃了口饭,便早早休息,为第二天的长途汽车养精蓄锐。
这才是真正考验的开始。
破旧的长途汽车挤满了人,车厢里弥漫着各种气味。
道路崎岖不平,颠簸得厉害。起初的新鲜感很快被疲惫取代。
瑾瑜靠着车窗,看着窗外连绵的山峦和变换的景色,默默运转心法抵抗晕车的不适。
肖春生细心地把靠窗相对好一点的位置让给了她和贺红玲,自己则和齐天挤在过道边。
途中停车休息时,肖春生会赶紧去买些热水和简单的吃食分给大家。
一天一夜的车程,枯燥而难熬,但归家的信念支撑着每一个人。
抵达昆明后,最大的挑战是购买火车票。
虽然证明信齐全,但春运前夕,火车票依旧紧张。
肖春生带着大家的证明信,排了整整半天的队,才终于买到了四张硬座票。
拿到票的那一刻,四人才真正松了口气。
踏上绿皮火车,又是另一番景象。
车厢里比长途汽车还要拥挤,行李架上、座位底下全是人和大包小包。
空气中混杂着泡面味、汗味和烟味。
他们四人的座位并不连在一起,只好尽量互相照应。
漫长的两天两夜,几乎无法好好入睡,只能在嘈杂声中偶尔打个盹。
瑾瑜会时不时从背篓里拿出一些耐存放的饼干、煮鸡蛋分给大家,补充体力。
肖春生和齐天则负责看管行李和打热水。
火车轰隆隆地北上,窗外的景色从南方的郁郁葱葱逐渐变为北方的冬日的萧瑟。
气温明显下降,大家纷纷添上厚衣服。
但越是接近北京,车厢里的气氛反而越发沉寂下来,一种近乡情怯的情绪在四人之间无声地蔓延。
终点站:北京
当火车终于缓缓驶入熟悉的北京站,汽笛长鸣,站台上攒动的人影和熟悉的北方口音传来时,四个人几乎同时从座位上站了起来,扒在车窗上向外急切地张望,眼眶都不自觉地湿润了。
“到了!终于到了!”贺红玲的声音带着哽咽。
齐天深吸了一口气,默默握紧了拳头。
肖春生帮着瑾瑜拿下行李,他的手也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
瑾瑜望着站台上“北京”两个大字,心中百感交集。
车门打开,人流汹涌而出。
四人互相帮着拎起行李,随着人潮,踏上了北京站月台冰凉的水泥地。
寒冷的北风扑面而来,却吹不散他们心中滚烫的激动。
漫长的、跨越了近大半个中国的归家路,终于走到了终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