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流已散尽，现场终于安静了下来。
林昊低估了“林大师”这个名头，在江城顶层圈层的传播速度和影响力，更低估了被认出来后这场面会失控到如此地步。
“原来当名人也是很苦闷的，会不会还有狗仔队来偷拍，这样自己岂不是一点隐私都没有了？”
林昊内心，同样是一片乱麻，甚至比周清宜更加焦灼。
他小心翼翼地用眼角的余光瞥向周清宜。
她微微侧着脸，线条优美的下颌线绷得紧紧的，长长的睫毛低垂着，遮住了那双平时锐利、此刻却盛满了复杂情绪的眼睛。
她放在腿上的手，紧握成拳，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
她在生气？
在失望？
还是……在害怕？
林昊的心沉了下去。
他宁愿她像在警车里那样，用审视的、怀疑的、甚至带着点咄咄逼人的目光盯着他质问。
至少那样，他知道她在想什么，他还能解释，虽然解释得也很艰难。
可现在这种沉默，这种笼罩在她身上的、无声的疏离和混乱，让他感到前所未有的无力。
他该怎么解释？
告诉她自己是修真者？
告诉她那些超乎常理的力量？
不！
这绝对不行！
这个核心秘密过早暴露，或许给她带去危险。
可是，不解释，看着她这样……
他又觉得胸口堵得慌。
尤其想到苏雨晴。
那个在生死关头紧紧依偎在他怀里，信任他、依赖他的女孩。
那个在他面对强敌时、对他毫不掩饰关切的女孩。
他和她之间，已经有了某种心照不宣的靠近。
他承诺过会保护她，甚至在心里默认了对她负有一定的责任。
可现在……
林昊的目光再次扫过周清宜清冷而充满困惑的侧影。
她身上有种和苏雨晴截然不同的气质，坚韧、独立、带着一种凛然不可侵犯的英气，却又在偶尔流露出迷茫时，脆弱得让人心疼。
面对兰姐困境时那种公正无畏与英姿飒爽。
警车里她接过玉佩时，那份决绝与珍重。
刚才挽住他胳膊时那份柔软……
都在他心底留下了难以磨灭的印记。
两个身影在他脑海中交替浮现，一个温婉依赖，一个清冷倔强。
两份截然不同的吸引力，像两股无形的绳索，拉扯着他的心神。
他该怎么办？
对苏雨晴，他有怜惜，有责任，有那份在危难中萌生的情愫。
对周清宜……是好奇？
是欣赏？
是那份因“欺骗”而产生的愧疚和想要靠近了解、却又被其身份和秘密阻隔的复杂冲动？
夹在两个如此优秀的女人之间，林昊第一次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困顿。
他不是情场老手，更不懂如何周旋。
他只知道，刚才还挽着他的手，此刻却有一种无声的质问和疏离，他感到烦躁和……一丝莫名的恐慌。
他不想失去她……这个认知让他自己都吓了一跳。
不想失去什么？
是她的信任？
“难道别人想开车，而我想开船，脚踏两只船？”
林昊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心头的纷乱。
他知道，他需要冷静，周清宜同样需要消化新的认知。
他看向周清宜，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自然，却又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询问。
“清宜，你看……这里好像也没我们什么事了？要不……我们走？”
“我们”两个字，他刻意加重了一丝。
周清宜的身体几不可察地轻颤了一下。
她终于抬起了头，那双漂亮的眼睛看向林昊，里面的情绪复杂得像打翻的调色盘。
震惊未消，茫然依旧，探究更深，疏离感浓重，还有一丝被强行从混乱思绪中拉回的恍惚。
她没有立刻回答，而是看着眼前这个看似询问自己意见、实则掌控着全局的男人。
一股强烈的冲动涌上心头。
她想质问他！
想把他拉到没人的地方，把所有疑问都砸到他脸上。
问他到底是谁？
问他为什么要骗她？
问他的实力源自何方？
问他……和苏雨晴到底是什么关系？
可警察的理智和骨子里的骄傲死死压住了这股冲动。
这里不是地方，现在也不是时候。
她不能像个歇斯底里的女人一样。
最终，她只是极其轻微地点了下头，从喉咙里挤出一个干涩的音节。
“……好。”
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拒人千里的冰冷。
她率先站起身，动作有些僵硬，甚至没有再看林昊一眼，径直朝着包厢门口走去。
鞋跟踩在地毯上，发出沉闷的声响，仿佛每一步都在努力维持着摇摇欲坠的尊严和界限。
林昊看着她挺直却显得格外单薄的背影，心口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闷闷地疼。
走廊里，灯光有些晃眼。
周清宜走得很快，仿佛急于逃离这个让她感到窒息、混乱的地方。
林昊默默地跟在她身后半步的距离，看着她在灯光下显得有些清冷的侧脸线条，几次想开口说点什么，喉咙却像被堵住了一样，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电梯门开了，里面空无一人。
两人一前一后走了进去。
狭小的空间里，沉默如同实质般蔓延，混合着六月底闷热的空气，几乎让人窒息。
光滑的电梯壁映出两人模糊的身影。
一个微微垂着头，肩膀紧绷。
一个欲言又止，眼神复杂。
周清宜盯着不断下降的数字，心乱如麻。
那个“挡箭牌”的疑问，此刻已经变成了一个巨大的、深不见底的漩涡，将她所有的认知和……
某些刚刚萌芽、连她自己都未曾清晰定义的朦胧心绪，都无情地卷入其中。
而林昊，站在她身边，感受着那份冰冷的沉默和无声的质问，困在苏雨晴与她之间无形的藩篱里，第一次尝到了感情世界里的无措与沉重。
他顿了顿，目光落在她略显紧绷的侧脸上。
“今晚……让你看笑话了。”
他指的是赵天豪那场闹剧，但更深层的含义，彼此心照不宣。
“笑话？”
周清宜扯了扯嘴角，终于转过头，直视他的眼睛。
那双眼眸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格外深邃，像藏着无数秘密的幽潭。
“林昊，”
她第一次如此郑重地叫出他的名字，不再是带着距离的“林先生”或初识时的“木二”，
“你身上发生的一切，对我来说，都离‘笑话’两个字太远了。”
她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穿透人心的力量，混杂着探究、困惑。
“你到底是谁？”
林昊沉默了几秒，最终只是轻轻叹了口气。
“我是林昊。我希望我们永远都是朋友。”
“朋友？”
周清宜重复了一下，似乎在考虑这句话的分量，过了许久，才回复了一个字。
“好！”
闷热的夜晚，心，比天气更燥，更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