辰时已至,青冥天光却难以穿透观测高塔前方那片扭曲的空域。那里仿佛自成一体,光线在其边缘发生诡异的偏折,如同透过破碎的琉璃观察世界,一切景象都显得支离破碎,色彩浑浊。浓郁的寂灭气息如同实质的寒风,即便有部落布置的隔离结界削弱,依旧让靠近的人感到神魂传来阵阵针扎似的刺痛,体内生机都似乎变得滞涩。
星玄大长老亲自坐镇高塔,维持着连接渊口区域的临时稳定通道。他面色肃穆,周身星力澎湃,与祖星木遥相呼应,在那片混乱的边界上,强行撑开了一道仅容数人并肩通过的、不断荡漾着涟漪的星光门户。门户之内,并非景物,而是一片旋转的、深不见底的黑暗。
“通道维持不了太久,速进!”星玄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吃力。
石锋统领一言不发,率先迈入星光门户,那魁梧的身影瞬间被黑暗吞噬。雨霖长老紧随其后,周身环绕着净雨珠的柔和蓝光,如同暗夜中的一盏孤灯。星轨长老拂尘一摆,步伐从容,仿佛踏入的不是绝地,而是自家后院。
墨尘深吸一口气,与林小凡、血蔷薇对视一眼,皆看到对方眼中的决然。他牵起林小凡的手,低声道:“跟紧我。”随即,三人同时踏入那片令人心悸的黑暗。
短暂的、仿佛灵魂被剥离的失重感与晕眩之后,双脚终于踏上了“实地”。
然而,这“实地”的感觉诡异无比。脚下并非泥土或岩石,而是一种冰冷、酥脆、仿佛随时会碎裂的灰质层,踩上去会发出细微的“咔嚓”声。空气中弥漫着一种难以形容的气味,混合着尘埃、腐朽以及某种……概念上“空无”的味道。
眼前景象,更是超出了常理的认知。
这里没有天空,没有大地明确的界限,上下四方都是无尽的、流动的灰暗。无数巨大的、如同破碎镜面般的空间碎片悬浮在四周,映照出扭曲、断裂、不断变化的景物残影——可能是某个上古战场的惊鸿一瞥,可能是某个繁华都市的崩塌瞬间,甚至可能是一段毫无意义的色彩乱流。这些碎片缓慢地移动、碰撞,时而无声地融合,时而爆开成更细小的碎屑,融入周围灰暗的“背景”之中。
光线来自于这些碎片本身散发的、或是惨白、或是幽绿、或是暗红的、极不稳定的光芒,将这片死域映照得光怪陆离,更添几分阴森。死寂是这里的主旋律,但那并非安宁的死寂,而是一种充满了毁灭余韵、仿佛随时会爆发出更恐怖动静的、压抑到极致的寂静。
“收敛气息,尽量降低自身生机波动!”石锋低沉的声音通过同心佩传来,带着前所未有的凝重,“寂灭兽对生机极其敏感!”
墨尘立刻照做,轮回镜影在识海中缓缓旋转,散发出一层无形的微光,将他周身气息完美内敛,甚至连生命磁场都模拟成了与周围寂灭环境相近的“空无”状态。林小凡更是本能地做到了这一点,他的“存在”力场让他几乎与这片死域融为一体。血蔷薇则运转【星殒破煞诀】,将自身所有气息转化为纯粹的、不带生命特征的锋锐星芒,虽不如前两者自然,但也足以瞒过普通感知。
星轨长老手中白玉拂尘散发出朦胧清光,在他身前勾勒出一个个不断演变的简易星图,他目光锐利地扫视着周围那些变幻莫测的空间碎片和能量流,低声道:“跟我走,注意脚下和头顶,这里的空间结构是立体的,且随时在变。”
他选择的路径极其刁钻,时而从两块即将碰撞的巨大碎片缝隙中穿过,时而在一条看似是死路的能量乱流边缘骤然转折,踏上一条刚刚浮现的、由凝固的寂灭气息构成的“桥梁”。众人紧跟其后,不敢有丝毫分神。
行进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周围的环境越发凶险。不时有细微的、肉眼几乎无法察觉的“空间毛刺”凭空出现,若是撞上,护体灵光会瞬间被削去一层。更有一些区域弥漫着无形的“寂灭道痕”,如同跗骨之蛆,一旦沾染,便会不断侵蚀法力与神魂,雨霖长老的净雨珠蓝光一直笼罩着众人,才勉强抵御住这种无处不在的侵蚀。
“左前方,有三头‘影噬兽’正在凝聚,绕不开,准备战斗!”星轨突然示警,声音依旧平静。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左前方一片相对稳定的灰质“地面”上,三团扭曲的、仿佛由粘稠阴影构成的生物正在从虚空中汲取寂灭能量,迅速凝聚成形。它们没有固定的五官和肢体,形态在不断变化,唯一清晰的是核心处那一点令人心悸的暗红光芒,散发着对一切生机的纯粹恶意。气息大约相当于元婴后期到巅峰的程度。
“我来!”血蔷薇眼中厉色一闪,她正需要实战来磨砺新力量。话音未落,她身影已如一道暗金色的闪电掠出,手中利刃划出三道近乎完美的弧线!
“星殒·瞬华!”
暗金色的破煞星芒速度快到极致,仿佛超越了光线的传播,后发先至,精准地命中了三头影噬兽核心的暗红光芒!
嗤——!
没有震耳欲聋的爆炸,只有一声轻微如裂帛的声响。三头影噬兽庞大的阴影身躯骤然僵住,随即如同被戳破的气泡般,从内部开始崩溃、消散,最终化作几缕精纯的寂灭能量,重新融入周围环境。整个过程干净利落,没有丝毫拖泥带水。
血蔷薇收刃而立,气息平稳,眼中闪过一丝满意。这【星殒破煞诀】凝聚的星芒,对这类能量体生命的杀伤力,远超她之前的血煞之力。
石锋看了她一眼,微微颔首,算是认可。星轨眼中也掠过一丝讶异,似乎没料到这个“外来者”如此棘手。
然而,就在血蔷薇解决掉影噬兽,众人稍微放松的刹那——
异变陡生!
“小心脚下!”林小凡突然尖叫一声,猛地一拉墨尘的衣袖。
墨尘反应极快,几乎是凭借本能,揽住林小凡的腰肢,施展星辰遁法向后暴退!同时,他原本站立的那片灰质地面,如同活物般猛地向上拱起、裂开,一张布满螺旋利齿、直径超过十丈的巨口悍然噬咬而出!带起的腥风混合着浓郁的寂灭气息,令人作呕!
那并非阴影能量体,而是一头潜伏在“地面”之下的庞然大物!其外形如同放大了千百倍的蠕虫,体表覆盖着厚厚的、如同岩石般的灰质甲壳,甲壳缝隙中流淌着粘稠的暗绿色液体,散发着强烈的腐蚀与死寂意蕴。其气息,赫然达到了化神初期!
“是‘蚀岩魔蚓’!小心它的酸液和吞噬之力!”石锋爆喝一声,反应亦是极快,背后石剑已然出鞘!那石剑看似朴实无华,但在出鞘的刹那,却爆发出沉重如山岳、锋锐如星芒的恐怖剑意!
“断岳!”
石锋双手握剑,猛然下劈!一道凝练到极致的土黄色剑罡,如同开天辟地的巨斧,携带着崩碎星辰的力量,狠狠斩向那蚀岩魔蚓刚刚探出的狰狞头颅!
轰!!!
巨响在死寂的空间中显得格外刺耳。剑罡与魔蚓的头颅猛烈碰撞,竟爆发出金铁交鸣之声!那灰质甲壳的防御力超乎想象,石锋这足以劈开山岳的一剑,竟只在上面留下了一道深约数尺的剑痕,并未能将其头颅直接斩开!
蚀岩魔蚓吃痛,发出一种无声却直刺神魂的尖锐嘶鸣,庞大的身躯剧烈扭动,搅得周围空间碎片纷纷崩碎。它巨口一张,一道如同瀑布般的暗绿色酸液,带着腐蚀虚空的可怖气息,朝着众人喷吐而来!
“净雨守护!”雨霖长老娇叱一声,净雨珠蓝光大盛,化作一道巨大的水幕光罩,将众人笼罩。酸液冲击在水幕之上,发出“嗤嗤”的剧烈腐蚀声,蓝光迅速黯淡,雨霖长老脸色一白,显然支撑得极为吃力。
“它的弱点是口腔内部和关节连接处!”星轨快速说道,同时手中拂尘挥动,数十道清光符箓激射而出,如同拥有灵性般,绕过酸液,精准地贴附在蚀岩魔蚓身躯的几处关节部位。符箓亮起,形成一道道束缚的光环,试图限制它的行动。
“师兄,它……它好像很痛苦……但又很饿……”林小凡躲在墨尘身后,小脸发白,他能模糊地感知到这魔蚓混乱而疯狂的意念。
墨尘眼神冰冷,他知道必须速战速决,否则动静太大,可能会引来更多、更可怕的东西。他不再犹豫,识海中轮回镜影光芒大放!
“镜域·剥离!”
他并未直接攻击魔蚓坚固的外壳,而是将镜影之力聚焦于那被石锋斩出的剑痕之处!镜光映照之下,那剑痕周围的物质结构、能量流转仿佛被瞬间“解析”、“放大”!原本浑然一体的甲壳防御,在那剑痕处出现了一个微小的、法则层面的“破绽”!
就是现在!
“焚墟·星火钻!”
墨尘并指如剑,一点极度凝练、蕴含着“焚墟”分解真意的混沌星火,如同拥有生命的钻头,沿着那被镜域剥离出的微小破绽,瞬间钻入了蚀岩魔蚓的体内!
这一次,不再是外部的硬撼。那混沌星火进入魔蚓体内后,立刻爆发出恐怖的分解之力,沿着其能量脉络与血肉组织疯狂蔓延、燃烧!
“嗷——!!!”
蚀岩魔蚓发出了更加凄厉的神魂嘶鸣,庞大的身躯疯狂扭动、抽搐,体表的灰质甲壳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灰暗、失去光泽,甚至开始片片剥落!从内部透出的混沌火光,将它映照得如同一个巨大的、即将爆裂的灯笼!
石锋抓住机会,再次怒吼一声,石剑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光芒,人剑合一,化作一道撕裂灰暗的惊鸿,顺着那不断扩大的伤口,悍然贯穿了魔蚓的头颅!
轰隆!
蚀岩魔蚓庞大的身躯终于停止了挣扎,重重地砸落在灰质地面上,激起漫天尘埃,随即开始快速崩解,化为精纯的寂灭能量消散。
战斗结束,众人稍稍松了口气,但神色都更加凝重。这才深入不久,便遭遇了化神期的寂灭兽,之后的路径,可想而知。
墨尘微微喘息,刚才瞬间动用镜域剥离与焚墟星火钻,对心神和法力消耗不小,但效果显着。他对于轮回镜影的运用,在实战中又有了新的体会。
星轨长老看着墨尘,眼中那抹探究与晦暗更深了几分,他缓缓道:“墨尘道友这镜影之力,果然神异,竟能直接瓦解法则防御。看来,此行成败,大半要系于你身了。”
这话听着像是称赞,却隐隐将墨尘推到了风口浪尖,带着一种不易察觉的……审视与压力。
墨尘淡淡回应:“星轨长老过誉,还需依仗各位通力合作。”他心中警惕,这位星轨长老,似乎对他格外关注。
雨霖长老为大家补充了净雨珠的守护之力,石锋则警惕地巡视四周。
林小凡却悄悄拉了拉墨尘,指向蚀岩魔蚓崩解后留下的、一块不起眼的、约莫拳头大小的暗沉晶核,小声道:“师兄,那个……里面好像有东西……在动?”
墨尘目光一凝,看向那块看似寻常的寂灭兽晶核。
就在他注意力被晶核吸引的瞬间,谁也没有注意到,星轨长老的指尖,再次悄然掐动了一个法诀,一缕比之前更加隐晦的波动,悄无声息地没入了更深处的黑暗之中。
他嘴角,勾起一抹无人察觉的、冰冷的弧度。
寂灭之渊的冒险,才刚刚开始。而潜藏的暗流,已然开始涌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