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之期,如同悬于头顶的冰冷锋刃,催促着墨尘三人不敢有丝毫懈怠。星命洗礼带来的蜕变需要时间稳固,新获得的力量与认知需要实战磨合。在星玄大长老的默许下,他们并未一直闭门苦修,而是开始在星瞳部落允许的范围内活动,更深入地感受并适应着青冥界独特的法则环境。
墨尘尝试着将轮回镜影的“映照”之力与青冥界的星辰网络连接。他寻了一处僻静的浮空岛边缘,面对翻滚的云海盘膝而坐,识海中镜影微旋,无形的波动扩散开来。起初如同石沉大海,但很快,他便捕捉到了那遍布虚空、由祖星木根系与无数星辰植物构成的庞大能量脉络。这些脉络中流淌着的青冥星力,浩荡、古老,带着生命与秩序的气息。他的镜影之力如同一个谦逊的访客,小心翼翼地与之接触、共鸣,而非强行驾驭。渐渐地,他感觉自己仿佛成为了这庞大网络的一个节点,心念所至,便能借来方圆数十里内的星辰之力,凝聚成攻防手段,或是加速自身遁速,如鱼得水,顺畅无比。这种力量运用方式,与外界的掠夺压制截然不同,更注重“契合”与“引导”,让他对《诸天星镜道》中某些晦涩之处有了新的领悟。
林小凡则更喜欢待在那些充满灵性的小动物和奇异植物旁边。他不需要刻意修炼,只需静静地待着,他周身那无形的“存在”力场便会自然与周遭环境交融。他能让暴躁的星纹豹安静地伏在他脚边打盹,能让含苞待放的灵花在他靠近时提前绽放,甚至能引导那些发光苔藓排列出简单的图案。部落中的孩子们最初对他这个“外来者”有些怯怯,但很快就被他这种奇特的能力吸引,围着他叽叽喳喳,林小凡苍白的脸上也难得露出了属于他这个年纪的、纯粹的笑容。在这种看似玩耍的互动中,他对自身镜钥权柄的掌控越发精微,那种“定义存在”的能力,不再仅仅是神通,更仿佛成为一种与生俱来的本能。
变化最大也最引人注目的,是血蔷薇。她不再穿着那身标志性的、带着血煞气息的劲装,而是换上了星瞳部落提供的、由某种柔软星蚕丝织就的青色衣裙,虽然依旧难掩其眉宇间的凌厉,但周身那股令人不适的戾气已几乎消散。她大部分时间都待在部落边缘一处用于演武的平台上,那里地面铭刻着加固符文,可以承受化神级别的冲击。她反复演练着从星典阁得到的那门转化煞气的秘术——【星殒破煞诀】。
只见她身影如鬼魅般闪烁,手中血刃(经过星力洗礼,其上的血光已内敛,刃身隐隐透出暗金纹路)挥动间,不再带起腥风血雨,而是划出一道道极致凝练、呈暗金色的锐利星芒!这星芒速度快得惊人,穿透力极强,击中远处的试剑石,无声无息便留下一个深不见底的孔洞,边缘光滑如镜,残留的锋锐气息久久不散。她将自身原本驳杂的血煞之力,通过这种秘法,千锤百炼,去芜存菁,转化为了更纯粹、更具破坏力的“破煞星芒”,虽然总量有所减少,但威力却更胜往昔,且与青冥界的星辰环境毫不冲突,甚至能引动微弱的星力加持。
她的突破与转变,落在那位冷峻的巡天卫统领石锋眼中,终于让他彻底收起了最初的审视与怀疑。他甚至在一次巡查时,罕见地驻足观看了片刻血蔷薇的修炼,末了淡淡点评了一句:“杀气内蕴,锋芒暗藏,已得刺杀真意。不错。”能得到这位明显走刚猛路线的化神中期强者一句“不错”,已是极高的评价。
这三日里,界膜外的冲突似乎也暂时平息。石锋带队成功击退了那些诡异的“蚀界魔蛭”,并加固了屏障。但部落中的气氛并未因此放松,反而更加凝重。一种山雨欲来的压抑感弥漫在空气里,连祖星木的叶片光芒,似乎都比往常黯淡了几分。
第三日傍晚,星玄大长老再次召见了墨尘三人,地点却并非之前的殿宇,而是位于部落边缘、靠近寂灭之渊方向的一座观测高塔。塔身由灰白色的巨石垒成,散发着沧桑气息,塔顶平台视野极佳,可以清晰地看到远方那片与青冥界格格不入的诡异天象。
那是一片仿佛被无形巨手撕裂的、不断扭曲变幻的暗色空域。没有云海,没有浮空岛,只有混乱的色彩斑块如同油污般翻滚,偶尔有惨白的闪电无声划过,却又瞬间被更深沉的黑暗吞噬。即使相隔极远,也能隐隐感觉到一股令人心悸的“消逝”与“虚无”之意不断传来,仿佛那片区域本身就是一个活着的、正在缓慢死亡的巨大怪物。那便是寂灭之渊的入口区域。
“明日辰时,我们便从此处,进入寂灭之渊。”星玄大长老指着那片扭曲的空域,语气凝重,“根据历代探索的经验,以及星芜长老的推算,明日将是近段时间内,渊口区域时空乱流相对平缓的窗口期。”
他身后,除了石锋和雨霖两位长老外,还多了一位陌生的年轻人。此人看起来年岁不大,面容俊秀,甚至带着几分阴柔之美,穿着一身纤尘不染的月白长袍,袍角绣着精致的银色星轨图案。他手持一柄白玉拂尘,气息飘逸出尘,竟也有着化神初期的修为,但给人的感觉却与石锋的刚猛、雨霖的温婉截然不同,更像是一位不食人间烟火的世外仙客,眼神中带着一种天生的优越与疏离。
“这位是星轨,我部落中最年轻的观星长老,于阵法、推演、禁制一道,天赋卓绝。”星玄介绍道,“此次深入寂灭之渊,风险莫测,星轨将随行,负责勘定路径,规避大型的法则陷阱与命运乱流。”
名为星轨的年轻长老,目光淡淡扫过墨尘三人,在墨尘身上停留片刻,嘴角勾起一抹若有若无的弧度,算是打过了招呼,并未多言。但那眼神深处一闪而逝的探究与……一丝难以言喻的晦暗,却让墨尘心中微微一动。
“有劳星轨长老。”墨尘拱手,不卑不亢。
星轨只是微微颔首,目光便投向了远处的寂灭之渊,手中拂尘无意识地轻摆,仿佛在推算着什么。
“进入渊中,一切需听从指令,切不可擅自行动。”石锋沉声开口,声音如同金铁交鸣,“寂灭之渊内,一步踏错,便是万劫不复。我会负责在前开路,抵御寂灭兽与大的空间裂缝。”
“我会尽力护持大家的心神,抵御寂灭道痕的侵蚀。”雨霖柔声道,她手中托着一枚散发着柔和蓝光的宝珠,那是她的本命法宝“净雨珠”。
分工明确,看似准备周全。但墨尘敏锐地感觉到,这个临时组成的队伍内部,似乎并非铁板一块。石锋的刚直,雨霖的温和,星轨的疏离与神秘,以及他们三人作为“外来者”的身份,都预示着这次探险绝不会一帆风顺。
就在这时,一直安静待着的林小凡,忽然扯了扯墨尘的衣袖,小脸有些发白,指着寂灭之渊的方向,低声道:“师兄……那里面……刚才好像……有东西……在看我们……”
他的声音很轻,却让在场几位化神强者同时神色一凛!
墨尘立刻运转镜影,双眸中闪过混沌光泽,全力“映照”那片扭曲的空域。然而,除了更加清晰感知到那里混乱崩坏的法则以及浓郁的寂灭气息外,并未发现任何具体的“窥视”源头。
星玄大长老眉头紧锁,掐指推算,脸色变幻不定:“渊中气机紊乱,天机混沌,难以窥测……但小凡身负镜钥,感知特殊,其言不可不察。”
星轨也停下了手中的推算,眉头微蹙,看向林小凡的目光多了几分审视:“寂灭之渊乃法则废墟,除寂灭兽外,按理不应存在具备清晰意识的‘观测者’。除非……”
他话未说尽,但意思不言而喻。除非,那“窥视”并非来自渊内原生之物,而是……与他们一样,是“外来者”?
这个猜测让气氛瞬间变得更加凝重。难道除了他们,还有别人也盯上了命运碎片?是血神教?还是……其他未知的势力?
“计划不变。”星玄大长老最终沉声道,“无论渊中有何诡秘,我们都必须进去。多加警惕便是。”
他取出三枚闪烁着温润星光的玉佩,递给墨尘三人:“这是‘同心佩’,进入渊中后,神识感应范围会大幅缩减,甚至可能被扭曲。凭借此佩,只要距离不超过百里,我们便能大致感知彼此方位,并进行短距传音。”
墨尘接过玉佩,触手温凉,能感受到其中蕴含的稳定心神与连接意念的力量。他郑重收起,知道这是在绝境中保命的关键之物。
夜幕逐渐降临,青冥界永恒的天光也稍稍黯淡,天空中的“星辰”(实则是某些巨大浮空岛或特殊天体散发的光辉)变得更加清晰明亮。但观测高塔上的众人,却无暇欣赏这美景,目光都凝重地注视着远方那片如同世界伤疤般的寂灭之渊。
明日,他们将主动踏入这片连光线和希望都会被吞噬的绝地。
而在众人看不见的阴影角落,那位名为星轨的年轻长老,指尖悄然掐动着一个隐秘的法诀,一缕微不可察的、带着奇异波动的意念,如同投入静水的石子,无声无息地没入了远方那扭曲的黑暗之中。
他垂下的眼帘下,闪过一丝复杂难明的光芒。
与此同时,在星瞳部落最深处,祖星木的核心区域,星玄大长老的本体并未休息,而是站在那方映照星空的池水前。池水中的景象不再清晰,变得模糊而混乱,只能隐约看到几道微弱的光点,正朝着一片巨大的黑暗缓缓靠近。
他苍老的手指抚摸着池边粗糙的树皮,低声自语,仿佛在与这棵圣树交流:
“老朋友……这一次,我们赌上的,是青冥界的未来,是这诸天万界……最后的火种了……”
“希望‘织命者’的选择……没有错……”
“也希望……某些潜藏的‘影子’,莫要自误才好……”
塔顶的夜风,带着一丝来自寂灭之渊的、若有若无的腐朽气息,吹拂在众人脸上,冰冷刺骨。
决战前的宁静,往往最为难熬,也最是暗流汹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