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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节 三度梅开

白露这天,天幕还沉浸在靛蓝色的宁静里,连第一缕晨光都显得羞怯,吝啬地只给远山镀上了一层模糊的轮廓。花林村的七色梅,第三次开了。

这份奇迹,第一个撞进眼帘的,是阿毛。这个总是对村庄里任何细微变化都格外敏感的少年,竟是被一股从未闻过的、甜得如同揉碎了星河、又带着清冽药草气息的异香,硬是从梦里拽了出来。

他迷迷糊糊地睁开眼,鼻尖还在捕捉那丝若有似无的甜,下一瞬,那香气仿佛长了手,一把推开了他的窗棂。

他下意识地推开了窗,凉丝丝的晨风裹着那股奇香扑面而来,混着泥土和青草的味道,直钻进他的五脏六腑。

他的睡意瞬间被这股突如其来的浓烈惊醒了大半,目光不由自主地投向了窗外——他家医馆门前,那株据说比他爷爷的爷爷还要年长的老梅树!

就在他目光触及的刹那,他几乎要以为自己眼花了。

那虬结苍劲的枝干上,几簇浓密的绿叶间,分明点缀着三朵……三朵无比娇艳的花!那不是寻常梅花,而是传说中的七色梅。

每一片花瓣都像是用最细腻的丝绸裁成,边缘晕染着金色的光边,而主体更是流淌着七种变幻莫测的色彩,红、橙、黄、绿、青、蓝、紫,它们不是生硬地拼接,而是如同流动的霞光,在花瓣上缓缓游走、交融,美得让人心头发颤。

更绝的是,花瓣上还凝着昨夜未散的露珠,像是撒了一把剔透的珍珠,在熹微的晨光中熠熠生辉,折射出细碎而迷人的光斑。

“开花啦!又开花啦!”阿毛像是被施了定身咒,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这声音里充满了难以置信的狂喜,带着一丝破音的颤抖。他甚至来不及穿鞋,光着脚丫就“噌”地一下蹿下了床,赤脚踩在还带着凉意的木地板上,然后“嗖”地冲了出去,速度快得像只受惊的小鹿。

他几乎是一头撞在了梅树粗壮的树干上,才稳住身形。

那三朵七色梅就在他眼前不远处,近得能看清花瓣上细微的绒毛和露珠滚动的轨迹。他伸出手,想去触摸,却又在半空中停住了,生怕惊扰了这份脆弱的美丽。

他的动静,自然也惊动了树下的“住户”。一只通体雪白、毛茸茸的大狐狸正蜷缩在梅树的浓荫下,尾巴像条蓬松的围巾般盖在脸上,打着轻微的呼噜,一副打盹的模样。被阿毛这一冲撞,它猛地睁开了琥珀色的眼睛,警惕地竖起了耳朵。

当它看清是阿毛,又闻到那股让它也感到异常兴奋的花香时,小家伙竟也像是被什么吸引了。它抖了抖头上那标志性的、如同燃烧着小火焰般的九色额毛,绒毛在晨光下泛着奇异的光泽。

随即,它竟像人一样,后腿直立起来,小小的爪子扒在树干上,好奇地、小心翼翼地伸向了最低处那朵盛开的七色梅,轻轻触碰着那片带着金边的花瓣,动作里充满了敬畏,仿佛在确认这并非幻觉。

不可思议的事情发生了。梅花接触狐爪的瞬间,整棵树像是被注入了生命般舒展开来,更多的花苞从枝头冒出,转眼间就开满了半树。更神奇的是,这些新开的花颜色比往年更加绚烂,每片花瓣边缘都流转着珍珠母贝般的光泽。

“梅开三度……”老村长在众人的搀扶下,脚步踉跄地赶到了梅树下。他那饱经沧桑的面庞此刻写满了震惊和难以置信,一双枯瘦的手微微颤抖着,仿佛风中的残烛。

老村长缓缓地抬起手,小心翼翼地触摸着那盛开的梅花花瓣,仿佛它们是易碎的珍宝一般。他的指尖轻轻滑过花瓣的纹理,感受着那细腻的触感,仿佛能透过这花瓣触摸到岁月的痕迹。

“古谚应验了……”老村长喃喃自语道,声音中透露出一种敬畏和感慨。这句古谚在村子里流传已久,但却从未有人真正见过梅开三度的奇景。而如今,这罕见的景象竟然真的出现在了他们眼前,怎能不让人感到震惊和不可思议呢?

阿毛的惊呼和雪狐人立而起的异样举动,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瞬间打破了黎明前花林村特有的寂静。那带着七彩光晕的奇异花香,仿佛拥有生命般,穿透了薄薄的木门,钻进了村子另一端的两间相邻的屋子。

“什么声音?”一道清冷如碎玉的声音响起,带着一丝未醒透的慵懒。是泠霜。她几乎是和衣而卧,只有最外层的轻纱睡衣被她随意地扯到了腰间。她的动作不疾不徐,却带着一种常年浸淫医道才有的精准与冷静。自从巽字堂主在村外遭遇伏击,折戟而归后,这种随时准备弹起的警觉,便成了她睡眠的一部分。昨夜西南方向传来的那阵诡异的、沉闷如雷的铜鼓声,如同附骨之蛆,在她脑海里盘旋了整整一夜,直到子时才堪堪散去,留下满心的不安。她推开雕花木门,一股清冽而奇异的香气扑面而来,让她瞬间清醒了大半。

几乎是同时,一道略显沉重的脚步声传来,带着金属与皮革摩擦的微响。“小家伙大呼小叫的,准没好事。”这是煜霄的声音,带着一贯的沉稳,却也难掩一丝疲惫。他同样是一身劲装,只是领口有些凌乱,显然也是和衣而眠。昨夜的鼓声不仅惊扰了泠霜,更让这位以剑法闻名的守护者彻夜难安,剑柄上的纹路被他无意识地摩挲了无数遍。他推开自己的房门,眼神锐利地扫视着庭院,当目光落在医馆门前那株老梅树上时,脚步猛地一顿。

晨曦尚未完全铺开,天边仅有的几颗残星还在做着最后的挣扎。老梅树在微风中轻轻摇曳,三朵金边七色梅在枝头绽放得正盛,花瓣上的露珠在熹微的光线下,折射出流转的七彩光芒,如同最珍贵的宝石。阿毛还站在树下,小脸因为惊骇和兴奋而涨得通红,不知所措地看着那朵花,又看着匆匆赶来的两人。雪狐则已经跳下树,警惕地围着梅树打转,偶尔抬头,琥珀色的眼睛里闪烁着困惑与好奇。

泠霜的目光落在那三朵花上,眼神复杂。她没有立刻去看阿毛,而是缓缓走到梅树前,伸出手,指尖凝聚起一根细如发丝的银针。她轻轻触碰其中一朵梅花的边缘,银针精准地刺破了一颗露珠。露珠没有滴落,而是在银针的尖端凝滞、汇聚,渐渐变成了一颗圆润剔透的珠子,而最令人称奇的是,这颗露珠竟然也映照出了七彩的光晕,如同微型的小太阳。

“比预计的早了三日。”泠霜的声音低沉而缓慢,带着一种洞悉天机的笃定,“天象有变。”她看着那颗七彩露珠,仿佛能从中看到风云变幻的未来。她知道,这七色梅的每一次盛开,都绝非偶然,尤其是这第三次,更是与星象、与三叠钱的动向息息相关。原本她推算,至少还要三天,三叠钱才会开始真正的、大规模的攻势,但显然,她错了。天象的异动,让她的推算出现了偏差,也让三叠钱的行动提前了。

“天象有变……”煜霄低声重复了一句,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寒意。他快步上前,解下腰间那柄名为“青霄”的长剑。剑身泛着幽蓝的光泽,平日里光滑如镜,此刻却被梅树上的七彩花光映照得有些异样。当他将剑横在梅树根部,剑身与那绚烂的花色接触的瞬间,奇妙的事情发生了。

剑身之上,竟然浮现出无数细密的裂纹状纹路!这些裂纹并非破损,而是如同某种古老的符文,随着花光的流转而微微发亮,组成一个模糊却令人心悸的图案。

煜霄的脸色瞬间变得无比凝重,他认得这种裂纹,那是“七星剑阵”的预警印记!只有当七星堂、巽风堂、坤土堂等七大堂口同时或部分联动,准备发动大规模攻击时,他的这把祖传的七星剑才会显现出这样的纹路。

“七星预警……”他声音低沉,带着一种山雨欲来的压迫感,“最后两个堂口要联手了。”他指的是,除了已经折损巽风堂,剩下的势力中,最强大的两个堂口,很可能已经结成了同盟,准备对花林村,对这最后的“星眼”发动致命一击。

他们知道,只要摧毁了这最后的两个星眼,他们便彻底掌控了这片区域的“气运”脉络,也斩断了花林村最后的预警和守护力量。

阿毛彻底被吓住了,他看着那朵奇异的花,看着泠霜凝重的脸,看着煜霄剑身上诡异的裂纹,小小的身体因为恐惧而微微颤抖。他终于意识到,这开花”,或许并不是什么好兆头,而是一个预示着更大危险的信号。

雪狐也停止了打转,竖起耳朵,警惕地嗅着空气中的味道,似乎也感受到了那隐藏在花香背后的危险气息。

晨风拂过,带着七彩花香,也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来自远方的铁锈与血腥气。昨夜西南方向的铜鼓声,并非结束,而是一个新的开始。三叠钱的攻势,比想象中来得更早,也更猛烈。花林村的平静生活,或许真的要结束了。

而那株老梅树上,第三次绽放的七色梅,就像是一个美丽而致命的信号,宣告着守护之战的真正来临。泠霜和煜霄对视一眼,从彼此眼中都看到了同样的决绝与沉重。他们知道,接下来,他们必须做出选择了。

雪狐突然蹿上最高枝,冲着西南方厉声尖啸。众人顺着望去,只见天际悬着轮不祥的赤月,月晕中隐约可见铜钱状的阴影流转。

“坎离交汇……”苍老而沙哑的声音在晨曦微露的院子里响起,带着一种源自灵魂深处的颤抖。说话的是花林村德高望重的老村长,他枯瘦的手指紧紧捂住嘴,却挡不住一阵接一阵剧烈的咳嗽。

每一次咳嗽都像是要把肺叶都撕扯出来,指缝间,几丝暗红色的血迹如同断线的珠子,断断续续地渗出,滴落在青石板上,晕开点点刺目的红。

“这是最凶的卦象……”老村长咳得几乎喘不上气,脸色在晨光下显得愈发苍白,如同宣纸。

他浑浊的眼睛望向那株盛开的七色梅,又扫过泠霜、煜霄和阿毛,仿佛要将最后一点力气都用来传递这个不祥的预感。

“老村长!”泠霜一声惊呼,快步上前。她知道老村长通晓些古老的占卜之术,但此刻他咳出的血,以及那苍白的脸色,都让她心头一紧。

她迅速从腰间取出银针包,手法娴熟地为老人施针,试图缓解他的咳嗽和咳血。

然而,她的手却微微一滞。银针刚刺入老人手腕的穴位,还没来得及运转真气,针尖便迅速蒙上了一层薄薄的霜花,针尾更是凝结出几枚细小的、边缘模糊的铜钱状冰晶,在微光下泛着诡异的光泽。

“不对劲……”泠霜的心猛地一沉。这绝不是普通的病症,老人脉象紊乱如麻,如同风中残烛,又像是被无数细小的丝线缠绕、绞杀,根本不是寻常的风寒或内伤。

她迅速收回银针,目光锐利地扫过老人身体的各个部位,经验告诉她,这背后隐藏着某种她熟悉又极其危险的异术。

“是‘铜钱蛊’!”她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丝难以置信的惊恐。铜钱蛊,这是一种早已失传、极其歹毒的蛊术,以活人精血喂养铜钱,使其化作蛊虫,嵌入人体,吸取生机,同时还能操控心智。

这种蛊一旦种下,铜钱便会像植物一样在体内生根发芽,最终将人彻底吞噬,化作一具空壳。

“铜钱蛊?!”煜霄也变了脸色,他虽然以剑术见长,但听闻过这种邪术的凶名。他立刻上前,目光如炬地审视着老村长。

泠霜已经顾不得许多,她猛地掀开老人后颈的衣领。果然,在那布满皱纹的皮肤下,嵌着一枚小小的、边缘已经发黑的铜钱。

铜钱表面布满了细密的纹路,如同蛛网,而它的边缘,竟然真的长出了细小的、如同根须般的黑色丝线,正一寸寸地往血肉里钻,贪婪地汲取着老人的生命力。那画面,触目惊心,令人作呕。

“都怪我……都怪我……”阿毛在一旁看着,先是惊愕,随即恐惧和自责像潮水般将他淹没。他“哇”地一声哭了出来,小小的身体剧烈地颤抖着,声音带着哭腔:“都怪我……前天村长爷爷替我挡了那支暗镖……一定是那个时候……”

他的话像一把重锤,砸在每个人的心上。前天,确实有一支淬毒的暗镖射向阿毛,千钧一发之际,老村长猛地将他推开,自己却中镖受伤当时只以为村长是中了镖毒,虽然伤得不轻,但泠霜处理得及时,并未太放在心上。

谁曾想,那并非普通的毒镖,而是三叠钱用来种下铜钱蛊的媒介!

“爷爷……”阿毛扑到老村长身边,眼泪糊了满脸,“您不会有事的,对不对?泠霜姐姐,您快救救他!”

老村长艰难地抬起手,想要摸摸阿毛的头,却只抬到一半,又无力地垂下。他看着阿毛,眼中充满了疼惜和一丝无奈,似乎想说什么,却已经发不出声音,只剩下嘴角的血丝还在不断渗出。

煜霄脸色铁青,他迅速解下腰间的青霄剑,剑柄一转,剑尖稳稳地抵在了那枚嵌入老村长颈后的铜钱上。剑身散发着森冷的寒气,与铜钱接触的地方,发出细微的“滋滋”声,仿佛金属在融化。

然而,他却没有立刻发力挑出。他的目光紧锁着那枚铜钱,以及它边缘那些正在生长的根须,喉结滚动了一下,沉声道:“蛊根入髓,强行取出会……”

他的话没说完,但意思却再明白不过。这铜钱蛊的根须已经深入骨髓,与老人的生命气息紧紧相连。

如果此时强行将铜钱挑出,无异于斩断他体内的重要脉络,蛊虫失去支撑固然会死,但老人也必然会因为蛊根被拔、气血逆乱而当场毙命。这是一种两难的选择,进退皆是死局。

泠霜死死咬着下唇,唇角渗出血丝。她看着银针上凝结的冰晶,又看看煜霄剑尖抵住的铜钱,额头上渗出细密的冷汗。

她知道,这不仅仅是医术的问题,更是一场与时间、与邪术的赛跑,稍有不慎,老村长这条命,就真的保不住了。

而这一切的源头,似乎都指向了那株第三次盛开的、丽而致命的七色梅,以及越来越近的、来自三叠钱的阴影。

煜霄剑尖抵住铜钱,却不敢贸然挑出:“蛊根入髓,强行取出会...”

“用这个。”泠霜折下那三朵初开的金边梅,揉碎后敷在伤口处。梅花接触到铜钱,立刻发出\"滋滋\"的腐蚀声。老村长疼得浑身痉挛,却咬牙不吭一声。

令人毛骨悚然的是,铜钱里竟然传出细微的嘶吼声,像是有什么东西在挣扎。雪狐九色光全开,对准铜钱一照——里面赫然蜷缩着个迷你的铜人!

“坎字堂的'子母蛊'。”胡三娘的嫁衣飘然而至,狐首悬浮在侧,“母蛊应该就在...”

西南方向突然传来地动山摇的巨响!远处赤枫山的轮廓扭曲了一瞬,仿佛有张无形的巨口吞噬了半座山峰。紧接着,花林河的水位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下降,转眼间就露出满是淤泥的河床。

“坎字堂主在抽干水脉!”煜霄一把抱起阿毛塞给胡三娘,“带村民去赤枫洞,开启先祖禁制!”

狐首却摇了摇:“来不及了。水下有东西...”

话音未落,干涸的河床突然裂开数十道缝隙,每个缝隙里都爬出个湿漉漉的铜人!这些铜人比离火观的更加精致,关节处镶嵌着\"坎\"字铜钱,走动时发出令人牙酸的\"咯吱\"声。

更可怕的是,它们经过之处,草木瞬间枯萎,土地泛起白霜——竟是在抽取一切生机!

“七星阵!”泠霜朝医馆方向大喊。二妞子带着孩子们立刻敲响悬挂在七色梅树上的铜铃。清脆的铃声中,七棵梅树同时亮起微光,形成淡金色的屏障暂时挡住铜人。

但这远远不够。铜人开始用身体撞击屏障,每撞一下,就有一棵梅树剧烈摇晃,花瓣如雨般凋落。

“撑不到天黑了。”煜霄拔出青霄剑,“必须找到母蛊...”

雪狐突然咬住他裤脚,又拽了拽泠霜的衣角。小家伙额间九色光流转,在空中投射出模糊的画面:河床裂缝深处,有个巨大的青铜棺,棺上缠着七条锁链...

“坎字堂主在水底棺材里?”阿毛胡乱抹着眼泪问。

狐首突然转向西北:“不对!那是调虎离山!”

众人回头,只见医馆后院的古井正在喷涌黑水,水面浮现出完整的铜钱图案。井沿的七色梅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枯萎,转眼就变成了焦黑的枯枝!

“贪泉又被引动了!”老村长挣扎着站起来,“他们在打通最后一条地脉!”

仿佛印证他的话,井水中突然伸出条布满铜钱的巨手,一把抓住最近的二妞子!孩子还没来得及呼救就被拖入井中,只在井沿留下半截撕碎的衣角。

“二妞——!”阿毛撕心裂肺地喊着要冲过去,被胡三娘的红绸死死缠住。

铜钱巨手再次伸出,这次直取雪狐!小家伙九色光全开与之对抗,却被井水中突然射出的黑链缠住后腿。眼看就要被拖入井中,煜霄的青霄剑及时斩断黑链,自己却被反震力掀飞数丈!

“没用的...”井水中浮现出张由铜钱组成的巨脸,“七堂已聚其六,乾坤倒转就在今夕!”

泠霜突然笑了。她缓步走向井沿,指尖把玩着三朵新采的金边梅:“你们真正要的,从来就不是山神印,对吗?”

铜钱巨脸的表情凝滞了一瞬。

“二十年前母亲封印的,是能够连接七条地脉的‘七星珏’。”泠霜将梅花抛向井口,“而你们翻遍花林村,其实是为了...”

梅花触及黑水的刹那,整个井口突然亮起刺目金光!水面浮现出北斗七星的倒影,每个星位都对应着村里的一棵七色梅树。更神奇的是,二妞子从井中缓缓升起,被金光托着送回地面,身上连半点水渍都没沾!

“不可能!”铜钱巨脸扭曲嘶吼,“七星珏明明已经...”

“已经被母亲藏在了最显眼的地方。”泠霜从怀中取出随身携带的银镯——镯内侧刻着七个微不可察的星点,“就是这枚'七情镯'。”

仿佛响应她的话,七棵梅树同时剧烈摇晃。枯萎的枝条上冒出嫩绿新芽,转眼间开满七色花朵。这些新开的花瓣自动脱落,在空中聚成七条花带,连接成完美的北斗形状!

铜钱巨脸发出不甘的咆哮,却不得不随着黑水一起退回井中。河床上的铜人纷纷僵立不动,继而崩解成满地铜钱。

短暂的寂静后,阿毛第一个欢呼起来:“赢啦!”

“别高兴太早。”煜霄擦去嘴角的血迹,“坎字堂主只是暂时退却...”

话音未落,西南天际突然劈下七道闪电!每道都精准命中一棵七色梅树,熊熊烈火瞬间吞没了百年古木。更可怕的是,闪电过后,赤月月晕中的铜钱阴影突然凝实,化作七个巨大的铜钱坠向不同方位!

“七星坠地...”老村长瘫坐在地,“大劫啊...”

第二节 星珏归位

七色医馆的房梁在烈焰中轰然倒塌。泠霜抢救出来的药材在院中堆成小山,雪狐正用九色光为烧伤的村民疗伤。

“七棵梅树全毁了。”阿毛哭着汇报,“井水又变黑了...”

煜霄站在废墟最高处,青霄剑映着火光,剑身上那些裂纹状的纹路越发明显:“三叠钱主亲自出手了。七星坠地是最高级别的诛杀令。”

胡三娘的嫁衣在夜风中猎猎作响:“医师,是时候用那个法子了。”

泠霜摩挲着银镯沉默不语。镯上七颗星点已经亮了五颗,对应着他们击败的五个堂口。最后两颗黯淡的星点,正与天边坠落的铜钱遥相呼应。

“太危险。”她终于开口,“七星珏一旦完全激活,施术者会...”

“会变成新的封印。”煜霄跳下来握住她的手,“但这是唯一能彻底消灭三叠钱的办法。”

老村长被搀扶着走来,手里捧着《花林志》残卷:“古籍记载,二十年前林医师本可彻底封印贪泉,却因突遭变故功亏一篑...”老人意味深长地看了眼煜霄,“当时有个剑阁弟子被人利用,在关键时刻...”

“是我大哥。”煜霄声音沙哑,“他盗走了七星珏的一角,导致封印不全。”

泠霜吃惊地望向他。男人苦笑着解开衣襟,露出心口的七色梅印记——细看会发现,梅蕊处缺了一瓣:“这就是为什么梅印选了我。剑阁早就推算出今日之劫,特意派我来还债。”

雪狐突然蹿上泠霜肩头,九色光注入银镯。第六颗星点缓缓亮起,对应着西北方向——那是刚才坎字堂主退走的方向。

“还差最后一颗。”胡三娘的狐首飘到井口,“必须在子时前...”

地面毫无征兆地裂开!无数铜钱状的飞虫从缝隙中涌出,瞬间遮蔽了月光。虫群组成七个人形,每个都戴着不同的铜钱面具,将众人团团围住。

“七星珏交出来。”为首的“乾”字堂主声音如同金属摩擦,“否则...”

虫群突然扑向阿毛和二妞子!孩子们尖叫着抱成一团,眼看就要被吞噬——

“叮铃铃...”

清脆的铃声响彻夜空。已经烧焦的七色梅树残桩上,那些铜铃无风自动,发出净化般的清音。虫群动作一滞,给了煜霄出剑的机会。青霄剑燃起七色火焰,瞬间斩灭三个虫人!

剩余四个虫人迅速重组,变成个更大的怪物。雪狐九色光全开与之对抗,却被突然从地底钻出的铜钱锁链缠住!

“小雪!”泠霜银针出手,针尾系着七色梅枝。梅枝触及虫人立刻燃烧,暂时逼退了怪物。

混乱中,胡三娘的嫁衣突然展开成巨大的屏障:“医师快走!去完成封印!”

狐首则飘向井口:“我来引动贪泉倒灌,给你们争取时间!”

老村长带着孩子们拼命摇晃幸存的铜铃。在清越的铃声中,煜霄拉起泠霜冲向唯一完好的那株梅树——医馆门前初开三度梅的老梅树。

“要怎么做?”他横剑挡在她身前,青霄剑已经布满裂纹。

泠霜摘下手镯放在树根处:“七星珏需要七种力量激活。现在已经集齐五堂铜钱、山神印和七情梅...”她看向煜霄心口的梅印,“还差最后一味药引。”

“七剑血气。”他了然地笑了,“早知道该省着点用...”

话音未落,最后一个虫人突破重围扑来!煜霄挥剑迎上,青霄剑却在交锋中断成两截!眼看虫爪就要洞穿他胸膛...

“噗嗤!”

是断剑入肉的声音。但不是刺进煜霄身体——千钧一发之际,他竟用半截断剑刺穿自己手掌,以血为引画了道符!

“青霄剑诀·七杀焚心!”

心口梅印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光芒,七色火焰顺着血符蔓延,瞬间吞没了虫人。怪物在火中扭曲哀嚎,最终化为一枚刻着“乾”字的铜钱。

“最后一个堂主...”煜霄踉跄着单膝跪地,断剑撑地才没倒下,“解决了...”

泠霜扶住他,将银镯按在他心口。梅印与星珏相触的刹那,整株梅树剧烈摇晃,三朵梅的花瓣全部飞向空中,组成了清晰的北斗七星图案!

“还不够。”她咬着唇看向奄奄一息的雪狐,“缺了山神印的力量...”

“用我的。”胡三娘的嫁衣突然飘来,裹住银镯,“我本是山神座下狐使,分得三分神力。”

狐首则飘向井口:“医师,抓紧时间!”

贪泉已经彻底暴走,黑水漫过井沿,所过之处土地龟裂。更可怕的是,天边坠落的七枚铜钱即将落地——最近的一枚已经逼近村口!

泠霜将银镯高举过头,开始吟诵古老的咒语。随着晦涩的音节,镯上七颗星点逐一亮起,与空中花组成的北斗七星一一对应。

“一贪泉眼镇!”

第一枚铜钱在村口上方炸裂,黑水倒流回井中三尺。

“二兑泽印封!”

第二枚铜钱在河床上空粉碎,干涸的河床渗出清泉。

“三离火鼎寂!”

第三枚铜钱化作流火,被梅雨浇灭。

每封印一个堂口,就有一枚铜钱陨灭。当第六枚“乾天币”破碎时,泠霜已经摇摇欲坠,嘴角渗出鲜血。银镯变得滚烫,在她腕上烙出七星状的伤痕。

“坚持住!”煜霄用身体支撑着她,“只剩最后一个了!”

然而第七枚铜钱——最大的“坤地币”已经悬在医馆正上方,直径足有三丈!它所过之处,空间都产生扭曲,仿佛连光都被吞噬。

“来不及了...”泠霜绝望地发现银镯上的第七颗星点始终无法完全亮起,“山神印不够完整...”

千钧一发之际,雪狐突然挣脱锁链,化作流光撞向银镯!小家伙的九色光全部注入星珏,自己却迅速变得透明...

“不!”泠霜想阻止已经晚了。雪狐最后看了她一眼,身形彻底消散,只在空中留下九颗不同颜色的光点。

第七星终于大亮!银镯自动飞向“坤地币”,在相撞的瞬间迸发出太阳般的光芒。强光中,隐约可见七色梅的虚影覆盖了整个花林村,贪泉井口被七星图案彻底封住,河床重新流淌起清澈的河水...

当光芒散去时,天空已恢复澄澈。赤月不知何时变成了皎洁的满月,星河璀璨如洗。

第三节 长明花开

时光荏苒,岁月如梭,转眼间便过去了三个月。在这寒冷的冬日里,冬至这个重要的节气悄然来临。而在花林村,一场最为隆重的祭典正在紧锣密鼓地筹备着。

这一天,整个花林村都弥漫着一种庄严肃穆的氛围。村民们早早地起床,忙碌地准备着祭典所需的各种物品。街道两旁挂满了红灯笼,给这个寒冷的冬日增添了一丝温暖和喜庆。

祭典的地点设在村子中央的广场上,广场中央摆放着一张巨大的供桌,上面摆满了各种供品,有水果、糕点、酒肉等等。供桌的正前方是一个用石头堆砌而成的祭台,祭台上点燃着香烛,烟雾缭绕,让人感到一种神秘而庄重的气氛。

随着太阳逐渐升起,祭典正式开始。首先,村长带领着村里的长老们走上祭台,他们身着传统的礼服,神情肃穆。村长站在祭台前,手持香烛,向天地神明祈祷,祈求来年风调雨顺、五谷丰登、村民们平安健康。

接着,村民们纷纷走上前来,向祭台鞠躬行礼,表达对神明的敬意和感恩之情。每个人的脸上都写满了虔诚,他们相信通过这样的祭典,可以得到神明的庇佑和祝福。

祭典的最后一项是放烟花。当夜幕降临,烟花在夜空中绽放,五彩斑斓的光芒照亮了整个花林村。村民们仰望着天空,欣赏着美丽的烟花,心中充满了对未来的美好憧憬。

这场祭典不仅是对传统习俗的传承,更是花林村村民们团结一心、共同祈福的象征。在这个特殊的日子里,人们放下了生活的烦恼和压力,沉浸在对美好生活的向往之中。

新落成的“七星医馆”比原先大了三倍,门前七棵新栽的七色梅虽然还未开花,但枝条已经泛出健康的光泽。阿毛和二妞子带着村里的孩子们在梅枝上系红绸,每根绸子上都绣着祈福的符文。

后院药圃里,泠霜正在教新收的学徒辨认药材。少女手腕上的七星镯已经失去光泽,变成普通的银镯,唯有在月圆之夜会微微发亮。

“师父!”阿毛风风火火冲进来,“煜大哥又在祠堂顶上喝酒!”

泠霜头也不抬地研磨药粉:“让他喝,反正...”

“反正什么?”带笑的声音从屋顶传来。煜霄倒挂在檐下,手里晃着个酒葫芦。他心口的梅印已经淡得几乎看不见,但气色比从前好了许多。

“反正新酿的梅酒管够。”泠霜终于露出笑容,指了指墙角的大酒缸。那里泡着各种药材,最显眼的是七朵金边梅——今冬唯一开了的三度梅。

老村长带着几个外乡人走进院子:“泠医师,这几位是剑阁来客。”

为首的年轻道士恭敬行礼:“奉太上长老之命,特来恭贺七星医馆落成。”他取出个玉盒,“这是用赤枫谷血枫树脂炼制的'长明膏',可保七色梅百年常开。”

盒中膏体晶莹剔透,隐约可见七色光点流转。当泠霜将它涂抹在新栽的梅树上时,所有枝条同时冒出嫩绿的新芽,引得围观众人阵阵惊叹。

夜幕降临时,村民们在医馆前燃起篝火。胡三娘的嫁衣在火光中翩翩起舞,虽然没了狐首,但红绸翻飞间自有一番灵动。据说有人在满月夜看见过狐首重新凝聚,但谁也不敢确定。

酒过三巡,煜霄忽然拉着泠霜悄悄离席。两人来到后山悬崖,这里可以俯瞰整个花林村。星光下,七棵梅树的轮廓清晰可见,像是大地的脉搏。

“看那边。”煜霄指向西南天际。夜空中,七颗特别亮的星星排成勺形,每颗都散发着淡淡的七色光晕。

“北斗长明...”泠霜轻抚腕间银镯,“是小雪吗?“

回答她的是一阵突如其来的梅香。悬崖边的石缝里,不知何时冒出了株嫩绿的梅苗,顶端开着朵小巧的七色花。花蕊中蜷缩着个毛茸茸的小东西,正打着呼噜...

煜霄笑着揽住泠霜的肩:“回家了。”

梅香随风飘散,笼罩着山脚下灯火通明的村庄。医馆门楣上“七星医馆”的匾额在月光下熠熠生辉,仿佛真的镶嵌着七颗星辰。

从此以后,花林村的七色梅再也没有凋谢过。每年冬至,最早开花的那株老梅树下,总会多出几个来求医的外乡人。他们有的戴着铜钱状的伤疤,有的眼里藏着说不清道不明的心事。

但无论如何,只要摘下一片七色梅叶含在舌下,再重的伤病都能找到治愈的希望。村里人说,那是山神与医者共同许下的承诺:

七色长明处,人间无绝路。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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