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庙的横梁上垂着半片蛛网，沾着的雾水凝成水珠，“嗒”地滴在顾明脚边的青石砖上。篝火早已熄透，只剩下一堆泛着青烟的木炭，勉强映出他手里那张泛黄的纸——边角卷翘，朱砂符文洇着暗血，正是诡客圈里传得神乎其神的“天信”。张强、李平、王浩三人呈三角围在他对面，手里的武器握得指节发白，喉结滚动着，却没一个人敢先开口。
“来找我要信，你们该想过一件事。”顾明先打破了死寂，他指尖捻着天信的一角，声音比庙外的雾还冷，“『天信』既然在我手上，我凭什么困在这血门里二十年，看着一批又一批人进来送死？”
这话像块石头砸进死水，张强猛地抬头，短刀的刀尖无意识地晃了晃：“你这话什么意思？有天信在手，你能操控血门的规则，想出去不是易如反掌？难道你是故意留在这，等着拿我们当棋子？”
“棋子？”顾明低笑一声，笑声里裹着说不出的疲惫，他把天信摊开在掌心，任由雾气落在符文上，“你们也配？天信是能号令诡客，可你们忘了，它还有个铁律——持有者若借天信之力独吞秘宝、枉杀同类，一旦踏出这扇门，就会触发『迟来的清算』。”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三人惊惶的脸，语气陡然沉了下去：“要是你们今天死在这，我拿着天信和锁骨玉出去，清算不会只找我一个。当年帮我藏信的兄弟，他们的妻儿，甚至远在诡客总部的长老，都会被卷进来——我留在这里，不是不能走，是不敢走。”
李平的呼吸乱了，他往后退了半步，撞在身后的断柱上：“你骗人！诡客圈里从没听过天信有这种规矩，你就是想骗我们继续跟着你！”
“信不信随你。”顾明收起天信，揣进贴肉的衣襟里，他抬头望向庙外，血门方向的红光正透过雾缝渗进来，映得他眼底一片猩红，“这二十年，我见过太多人抱着‘活着出去’的念头进来，最后要么成了厉鬼的口粮，要么被同伴背刺——你们以为自己能例外？”
王浩突然攥紧了匕首，声音发颤却带着狠劲：“那你之前说带我们出去，全是假的？你从一开始就没打算让我们活着离开！”
顾明没回答，反而往前走了两步。不知何时，他周身散起了淡淡的黑气，那是比周巧的阴气更纯粹的压迫感，压得三人几乎喘不过气。他停下脚步，眼神陡然变得锐利如刀，声音不大，却像惊雷炸在每个人耳边：
“这血门里的生路，从来都只够一个人走——要活着出去，就得踩着所有人的骨头！”
这句话说得又冷又绝，带着睥睨一切的霸气，让三人瞬间僵在原地。张强手里的短刀“哐当”掉在地上，他看着顾明，突然发现眼前的男人根本不是“老顾”，而是藏在粗布外套下的猛兽——他不是困在血门里，而是在等一个能“够格”的对手，等一场能了断二十年恩怨的局。
可没等三人从这霸道的宣言里回过神，顾明突然弯腰，捡起地上张强掉落的短刀。刀刃上还沾着之前杀诡物时的黑血，在暗夜里泛着冷光。他握刀的手很稳，没有丝毫犹豫，甚至嘴角还勾着一抹解脱般的笑。
“你要干什么！”张强终于反应过来，扑上去想拦，却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弹开，重重摔在地上，胸口闷得像压了块石头。
顾明看着他，眼神里竟多了几分温和：“我累了。天信在我手里，就是个烫手的山芋，扔不掉，也不敢扔。现在周巧要破阵，郑山河要祭玉，林野他们拿着赤血绫虎视眈眈——这局，该了了。”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庙梁上的蛛网，像是在看二十年前的旧人：“我死了，天信会自动认下一个‘没沾过无辜人血’的持有者，到时候清算不会牵连任何人。你们……要是够聪明，就去找林野，他或许真能带着你们走出这雾。”
话音未落，顾明猛地抬手，短刀“噗嗤”一声刺进了自己的左胸——那里是心脏的位置。鲜血瞬间涌了出来，染红了他的粗布外套，顺着指缝滴落在青石砖上，很快被雾气裹住，只留下一片暗红的印记。
他踉跄着后退两步，靠在断柱上，手里的短刀“当啷”落地。他低头看了眼胸口的伤口，嘴角还噙着笑，眼神里的光芒却一点点暗下去，最后彻底没了神采。贴肉的衣襟里，天信慢慢滑出来，掉在地上，符文突然泛出一阵微弱的红光，像是在为他送行。
破庙里彻底静了，只有雾水滴落的声音。张强撑着地面爬起来，看着顾明的尸体，手指颤抖着，却不敢靠近。李平蹲在地上，盯着那泛红光的天信，脸色惨白：“他……他居然真的自杀了？那他说的清算，到底是真的假的？”
王浩没说话，只是死死盯着庙外的雾。刚才那股属于顾明的黑气消失后，另一股更冷的气息正从雾里渗进来——是周巧的阴气，而且离这里越来越近了。
“现在怎么办？”张强的声音沙哑，“天信在这，周巧也快过来了，郑山河说不定也在找我们……我们真要去找林野？”
李平抬头，看了眼地上的天信，又看了眼顾明的尸体，眼神复杂：“不然还能怎么办？顾明都死了，我们没人能打过周巧，也没人能抢得过郑山河——去找林野，或许真的还有一线生机。”
王浩终于开口，声音里带着难掩的恐慌：“可……可顾明说，血门里的生路只够一个人走，我们真的能活着出去吗？”
雾越来越浓，裹着周巧的阴气，一点点漫进破庙。地上的天信还在泛着红光，顾明的尸体静静靠在断柱上，像是在无声地回答这个问题。这扇血门里的局，非但没因为他的死而结束，反而像被推倒的多米诺骨牌，朝着更凶险的方向滚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