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泽驾起一道清蒙蒙的遁光,离开了云雾缭绕、秩序井然的灌江口,却并未直接前往卷宗中记载的小金乌与魔界圣女闹出风波的核心区域。他心念微转,决定先绕道一行,去往那人间繁华之地,被誉为天堂的——杭州西湖。
此举并非无的放矢。他清晰地记得,在翻阅那厚厚一叠卷宗时,其中明确提及,那位身份特殊、行为出格的魔界圣女,最后一次被天庭监察灵官捕捉到清晰气息,便是在这西湖周边区域。而那位为情所困、擅离职守的小金乌殿下,其残留的太阳真火气息,也同样在这片水域上空徘徊不去,经久未散。
然而,促使他做出这个决定的,还有一个更深层、更微妙的原因。在他离开灌江口,神念铺展开来的瞬间,他便遥遥感应到,西湖方向,有一股他颇为熟悉的气息,正处在一个极其关键、如同化茧成蝶般的蜕变节点之上——那是白素贞的气息!
心念及此,遁光速度更快了几分。不多时,那烟波浩渺、风景如画的西湖便映入眼帘。然而,杨泽的目光并未过多流连于那苏堤春晓、断桥残雪的盛景,而是径直投向了那座矗立在湖畔、承载着一段悲欢离合传说的——雷峰塔。
他按下云头,悬停于雷峰塔上空不远处。如今的雷峰塔,依旧被一层淡淡的、庄严肃穆的金色佛光所笼罩,那是当年法海和尚布下的封印残余,以及漫长岁月中积累的香火愿力。但是,与以往那种充满压抑、禁锢、令人喘不过气的沉重感相比,此刻塔身散发出的气息,已然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那佛光不再冰冷强硬,反而透出一种温和的、近乎祝福般的意味。而在塔底的最深处,一股清灵纯净、蕴含着磅礴生机与浩瀚水韵道则的气息,正如同沉睡的火山积蓄力量,不断地攀升、凝聚、升华!那气息如同即将破土而出的仙莲,又似蛰伏深渊等待风云的蛟龙,充满了挣脱一切桎梏、一跃冲天、翱翔九霄的强烈意志与无限可能!
“气息彻底转变,凡浊尽去,神性滋生,道韵圆满……白素贞这千年情劫,终究是走到了尽头。她即将凭借自身积累的无量功德、坚定不移的道心与毅力,彻底挣脱这雷峰塔的封印,成就自身神位了。”杨泽静静感受着那股蓬勃欲发的神性气息,心中暗自点头,同时也有一丝感慨。白素贞与许仙这一段纠缠千年的情缘,历经磨难,一度被视为仙凡恋的悲剧典型。但在新天条颁布之后,其性质便有了不同的解读。她的坚持与付出,许仙的等待与信仰,并未因这漫长的镇压而消散于无形,反而在岁月的沉淀与磨砺中得到了某种意义上的升华与圆满。如今,她将凭自身之力证道成神,而许仙亦在人间积累善功,未来或许另有缘法,这何尝不是各得其所,符合新天条引导下的另一种“圆满”?
他没有选择在此刻现身,去打扰白素贞这最关键、最不容分神的蜕变时刻。这是她一个人的道,需要她独自走完。他只是以一个旁观者的身份,默默送上了一份祝福,随即便将探寻的目光,投向了与雷峰塔遥遥相对的另一处佛门胜地——金山寺。
远处的金山寺,依旧钟声悠扬,香火鼎盛,来往香客如织,梵唱之声不绝于耳。然而,与记忆中那种锐利逼人、充满“降妖除魔”执念的佛力不同,此刻笼罩整个金山寺的佛力场,已然发生了本质的改变。少了几分咄咄逼人的偏执锐气,多了几分海纳百川般的圆融、洞察世情后的平和,以及一种返璞归真后的深邃与厚重。一股磅礴如山岳、却又内敛如深渊的强横气息,正稳稳地盘踞在寺庙的核心区域,其能量层级,赫然已然达到了大罗金仙的境界!
“法海……果然被他突破了瓶颈,走出了自己的路。”杨泽嘴角不由微微勾起,露出一丝了然的笑意。当年金山寺外,他与法海论道不成,只得“拳头发言”,最后点醒他“大师,你着相了!”。看来这番近乎砸场子般的“棒喝”,这固执的和尚是真的听进去了,并且付诸行动。闭关苦修这些年,他不仅成功走出了“绝对降魔”的执念泥沼,更是在佛法修行上另辟蹊径,找到了属于他自己的“道”,达到了一个连许多古佛都未必能达到的崭新境界。这份悟性与毅力,倒也值得敬佩。
心念一动,杨泽身形如清风般消散在原地,下一瞬,已然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金山寺后山,一处清幽僻静、竹林掩映的禅院之外。这里正是法海日常清修闭关之所。
几乎就在他身形凝实、气息与周遭环境融为一体的刹那——
“吱呀——”
一声轻响,那扇看似普通的木质禅院门,仿佛被一双无形的手轻柔推开,无声无息地向内敞开。门内,一名身着洗得发白的朴素灰色僧袍,身形依旧魁梧挺拔,但眉宇间昔日那令人望而生畏的戾气与偏执已然尽数化去,只剩下如同古潭映月般平和与深邃的僧人,缓步踱出。
正是法海。
他抬头,目光平静地落在院外的杨泽身上,眼中没有丝毫意外或惊讶,仿佛早已料到他的到来。他双手缓缓合十于胸前,动作自然流畅,微微躬身一礼,声音洪亮如钟,却不再带有丝毫火气,只有一种历经沧桑后的沉静:“阿弥陀佛。小僧法海,见过杨真君。一别经年,真君风采更胜往昔。当年金山寺前,蒙真君不惜以雷霆手段棒喝,点醒梦中人,此恩此德,小僧铭记于心,不敢或忘。”他的话语诚恳,带着发自内心的感激,而非虚伪的客套。
杨泽见状,也收敛了随意的姿态,郑重地抱拳还了一礼,笑道:“大师太过客气了。当年之事,亦是机缘巧合,各执一词罢了。能看到大师摆脱心魔桎梏,于佛法上更上一层楼,证得大罗道果,实乃三界之幸,可喜可贺。”他的赞赏发自内心,对于真正有德行之士,他从不吝啬敬意。
法海闻言,却是缓缓摇了摇头,目光清澈如洗,映照着天光云影:“皆是缘法使然,非小僧之能。若无真君当年当头棒喝,破我执障,小僧恐怕早已沉沦魔道,万劫不复。今日种种,皆是昔日因果所致。”他并不居功,将一切归之于玄妙的缘法,心境显然已臻至圆融无碍之境。
话锋微微一顿,法海那深邃的目光似乎能穿透虚空,直视杨泽此行的目的,主动询问道:“真君今日纡尊降贵,亲临敝寺这方外之地,想必非为与小僧叙旧。可是为那西湖之畔萦绕不去的异界魔气,以及与日俱增的时空微澜而来?”
杨泽心中微微一动,暗道这法海果然今非昔比,灵觉感知敏锐到了如此地步,竟能直接洞察他此行的核心目的。他也不再绕圈子,坦然点头道:“大师明鉴,正是为此而来。大师久居此地,不知可否告知,那与小金乌殿下纠缠不清的魔界圣女,如今确切下落何在?此外,近日这西湖左近,除了那魔女与金乌的气息,可还出现过其他异常的时空波动迹象?”
法海闻言,垂下眼睑,似在默默感知与回忆。禅院周围一时间只剩下竹叶婆娑的沙沙声,更显幽静。片刻后,他重新抬眼,伸出一根手指,指向西北方向的天空,语气肯定地说道:“那魔女功法诡异,善于隐匿,其具体行踪飘忽不定,小僧亦难精准定位。但其一身精纯魔气,与天庭小金乌殿下那独特的太阳真火气息交织缠绕,怨念与情丝并重,形成独特标记,想必其真身,定然仍在这西湖方圆百里之内潜藏,未曾远离。”
他略作停顿,组织了一下语言,继续道:“至于真君所问的异常时空波动……约在数日之前,西北方向,距此约三百里外的天际,确曾有过一次极其短暂、却异常剧烈的空间扭曲现象。彼时小僧正在定中,亦被其波动惊醒。感知之中,伴有沉闷如雷的牛哞之声,以及一道绝非此界所有、灵动异常、蕴含着非五行能量的奇异流光一闪而过。两者气息皆是一放即收,转瞬即逝,若非小僧神念时刻关注周遭,几乎难以察觉。其气息特质,迥异于三界已知的任何能量体系,可以肯定,非属此界。”
牛哞?奇异流光?
杨泽眉头下意识地一挑,脑海中立刻浮现出两个“老朋友”的身影——正是在时空通道中有过一面之缘,后来又间歇性在三界各处搞出点动静的牛魔王和那个身份神秘、科技感十足的傻妞!看来他们果然也利用某种方式穿梭时空到了这附近,而且从法海的描述来看,似乎又不知因何缘故,引发了一场不大不小的空间骚动。
“多谢大师告知,这些信息至关重要。”杨泽拱手,真诚地道谢。法海提供的线索,无疑为他理清这片区域的混乱局面,提供了关键的方向。
“真君客气了。降妖除魔,维护一方安宁,本是我辈分内之事。”法海再次双手合十,宣了一声佛号,态度不卑不亢,却带着愿意配合的善意,“若真君在追查此事过程中,需小僧或金山寺从旁协助,但凭差遣,义不容辞。”
杨泽能感受到法海话语中的诚意,他点了点头,不再多言。此刻时间紧迫,线索既已明确,便需尽快行动。他对着法海微一颔首示意,随即身形再次化作一道不易察觉的青色流光,如同融入微风之中,瞬间便离开了这清幽的禅院,朝着法海方才所指的西北方向,疾驰而去。
站在云端,感受着前方隐约传来的、混杂着太阳真火、精纯魔气以及一丝不稳定的时空波动,杨泽的眼神变得锐利起来。他心中隐隐有一种直觉,小金乌与魔界圣女的虐恋纠葛、行踪诡异的牛魔王与傻妞、以及这片区域不正常的时空微澜……这几件看似独立的事件之间,恐怕并非毫无关联,其背后,或许正隐藏着一条贯穿始终、等待他去揭开的隐秘线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