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公主府的早膳已经连续三日没怎么动过了。青禾端着几乎完好的燕窝粥从暖阁退出来，对着廊下的萧烬无奈地摇头：“萧护卫，公主今天又只喝了两口粥，连最喜欢的蟹粉小笼都没碰。”
萧烬皱紧眉头，望着暖阁紧闭的房门。自从那日从镜湖回来，林昭就像被抽走了半分精气神，明明冰湖上笑靥如花的模样还历历在目，回府后却又变回那个沉默寡言的长公主。更奇怪的是，她这几日总是对着饭菜出神，偶尔还会无意识地摩挲着空碗边缘，眼底带着说不清的怅然，连指尖都时不时轻叩桌面，像是在怀念什么声响。
“公主可有说想吃什么？”萧烬追问，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的匕首——这几日她总觉得林昭在闹别扭，却猜不透症结所在。那日在冰湖明明相处融洽，她甚至会主动与自己说笑，怎么回来就变了脸？
“没说。”青禾叹了口气，“问就是不饿，可奴婢瞧着公主夜里总翻来覆去的，昨儿还听见她对着炭火盆发呆，说‘这炭烧得倒旺’。”
萧烬心头一沉，转身往膳房走。路过花园时，正撞见林昭披着狐裘站在梅树下，望着枝头未谢的梅花发呆。寒风卷起她的披风下摆，露出里面月白的裙角，整个人单薄得像要被风吹走。
“公主天凉，仔细冻着。”萧烬快步上前，将自己的灰鼠皮袄解下来披在她肩上，指尖不经意触到她微凉的肩头，“怎么不在暖阁待着？”
林昭侧头看她，凤眸里没什么情绪，却轻轻拢了拢身上的皮袄：“出来透透气。”她的目光落在远处的回廊，忽然低声问，“膳房今日的汤……是骨汤吗？”
“回公主，是银耳莲子汤。”萧烬一一报上，见她眉头微蹙，又补充道，“若是不合口味，属下让厨子重做骨汤？”
林昭却摇摇头，转身往暖阁走：“不必了。”走了两步又停下，背对着她轻声问，“除夕那晚……你做的那个热锅子，汤是用什么熬的？”
萧烬愣了愣。
“是用猪骨和老鸡炖的。”萧烬赶紧回道，“公主想吃那个？属下这就去炖。”
“不用了。”林昭的声音轻得像叹息，“不过是随口问问。”说完便快步进了暖阁，留下萧烬站在原地，心里忽然亮堂了大半。
这别扭的状态又持续了两日。林昭食欲一日比一日差，原本就清瘦的脸颊更显苍白，连处理公务时都频频走神，手指总无意识地敲着桌面，像是在模仿汤锅沸腾的节奏。萧烬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让厨子换了七八种菜式，从精致的宫廷点心到市井小吃，林昭却始终兴致缺缺，最多浅尝辄止，唯独对每日的例汤多看了两眼，见不是骨汤又默默移开目光。
……
“公主，”萧烬放下参汤，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自然，“属下前几日收拾东西，翻出除夕剩下的铜锅子。想着天儿冷，不如支起来再吃一回？就用您说过鲜美的骨汤，烫上您爱吃的嫩鱼片和鲜笋，热热闹闹的正好驱寒。”
林昭的手指猛地收紧，却依旧低头看着桌面：“是吗？”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指尖却悄悄蜷了起来。
萧烬越发动心，往前凑了半步：“是啊！除夕那晚公主不就说，这热锅子比什么山珍海味都暖身子？一家人围着炉子，汤咕嘟咕嘟冒着泡，吃完整个人都暖烘烘的。公主若是不嫌弃，属下现在就去支炉子？”
林昭终于抬了眼，凤眸里闪过一丝惊喜，却很快掩饰过去，只淡淡道：“你如今倒学会揣摩心思了。”
“能让公主舒心，是属下的本分。”萧烬赶紧点头，生怕她反悔，“食材就让膳房备最新鲜的，公主想吃什么尽管说！除夕那晚您说鱼丸劲道，属下让厨子多做些？”
林昭别过脸，望着窗外的暮色，声音轻得像羽毛：“既然你有心，那就……试试吧。鱼丸确实还行。”
萧烬几乎要抑制不住嘴角的笑意，强忍着躬身行礼：“属下这就去准备！”
半个时辰后，萧烬就带着两个小厨子，抬着铜制的小火锅进了暖阁。还是除夕那只黄铜小锅，炭炉烧得正旺，锅里的骨汤咕嘟咕嘟冒着泡，奶白色的汤面上浮着几片姜片和葱段，浓郁的香气瞬间驱散了暖阁里的清冷。旁边的食盒里码着切好的鲜鱼片、嫩牛肉、白玉般的鲜笋，还有翠绿的青菜和菌菇，最显眼的是一大盘圆润雪白的鱼丸，正是除夕那晚林昭爱吃的。
林昭坐在桌前，看着被安置在矮几上的小火锅，眼底的光芒藏都藏不住，连呼吸都轻快了几分。萧烬熟练地往锅里下了几颗鱼丸，看着它们在沸汤里翻滚漂浮，才用公筷夹起一颗递到林昭碗里：“公主尝尝，还是除夕那厨子做的，特意多加了些虾泥。”
林昭拿起筷子，小心翼翼地夹起鱼丸，吹了吹气送进嘴里。鲜美的肉汁在舌尖爆开，混着骨汤的醇厚暖意顺着喉咙一路滑到胃里，连带着连日来的郁结都消散了大半。这味道和除夕那晚一模一样，暖融融的，带着烟火气的温馨。她忍不住又夹了一筷子，这次连嘴角都带上了笑意。
“怎么样？”萧烬看着她吃得眉眼弯弯，心里比自己吃了还甜，又往锅里下了鲜笋和菌菇，“这些素菜吸了汤味，比除夕那晚的还鲜。”
“还不错。”林昭嘴上说得平淡，筷子却没停过。暖阁里再没有往日的低气压，只有汤锅沸腾的咕嘟声，和偶尔碗筷碰撞的轻响。炭火暖融融的，映得林昭的脸颊泛起健康的红晕，连眼底都漾着水光，像极了除夕守岁时那个卸下防备的模样。
萧烬刻意放慢了速度，时不时给林昭添菜，记得她除夕爱吃的几样，悄悄多备了些。见她喜欢吃鱼片，就一片一片仔细烫好，剔去刺才放到她碗里；见她夹了两次青菜，就把刚烫好的绿叶菜往她那边推了推，就像除夕那晚一样，把最嫩的部位都留给她。
“你也吃。”林昭终于注意到萧烬光顾着给自己夹菜，自己却没怎么动，忍不住开口提醒，语气比除夕那晚自然了许多。
“哎！”萧烬这才拿起筷子，夹了片牛肉塞进嘴里，目光却依旧黏在林昭脸上。看她小口小口地吃着，看她偶尔被热汤烫得微微吐舌，看她满足地眯起眼睛，心里像被暖汤泡过一样，软乎乎的。比起除夕那晚的小心翼翼，此刻的林昭明显放松了许多，连带着暖阁里的气氛都变得温馨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