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宸殿偏殿,熏香袅袅,却驱不散空气中凝重的气息。
皇帝林珩屏退了左右,只留下两名心腹重臣。他面色阴沉,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龙椅扶手,宴会上赵琰那毫不留情的拒绝,像一根刺扎在他心头。
“赵琰……油盐不进,软硬不吃!”林珩的声音带着压抑的怒火,“联姻之计,竟也被他如此驳回!难道真要朕看着他继续手握重兵,与朕那好姐姐眉来眼去,将来某日联合起来,颠覆朕的江山吗?!”
底下一位姓王的心腹大臣,须发皆白,老谋深算,闻言沉吟片刻,眼中闪过一丝精光,上前一步,躬身道:“陛下息怒。大将军王桀骜,强逼恐生变乱。臣……倒有一计,或可一试。”
“讲。”
“陛下,赵琰此人,虽看似刚硬,却有一处致命软肋——那便是对长公主殿下长达数十年的痴心妄想。”王大人缓缓道来,语气带着一种掌控一切的笃定,“陛下何不……顺水推舟,成全了他们?”
“什么?!”林珩猛地一拍扶手,霍然起身,脸上满是惊怒,“成全他们?王卿!你是老糊涂了吗?!赵琰一人已难掌控,若再让他与林昭联姻,二人势力结合,这天下岂还有朕的立足之地?!你这是要朕亲手将皇位送给他们吗?!”
“陛下息怒!陛下误会老臣之意了!”王大人连忙跪下,疾声解释,“此‘成全’,非彼‘成全’!陛下试想,赵琰再痴情,他终究是个男人,是个手握重兵、习惯了发号施令的大将军。世间男子,有几个真能容忍自己的妻子在外抛头露面、干预朝政、甚至权势凌驾于自己之上?”
他抬起头,眼中闪烁着算计的光芒:“据老臣所知,长公主殿下对赵琰,似乎并无男女之情,反倒更像是对兄长般的依赖。陛下若以赐婚为名,既可示恩于赵琰,满足他多年夙愿,又可借此提出条件——既嫁为人妇,便当安守后院,相夫教子,恪守妇道,不再过问朝堂之事。如此,既全了赵琰得到‘心上人’的念想,又保全了长公主殿下安危,更可顺势收回长公主手中的权柄,将她困于后宅。届时,一个失了羽翼、困于深宅的长公主,还能掀起什么风浪?”
他顿了顿,继续加码:“而对赵琰而言,陛下赐婚,是天大恩典。他得到梦寐以求之人,感恩戴德之下,陛下再稍加安抚,许以其他好处,或逐步分化边军权力,他反抗的意志便会大大降低。再者,他既尚了公主,成了驸马,按祖制,许多实权职位便需避嫌,其兵权亦可借此由头逐步削夺。此乃一石三鸟之计啊,陛下!”
林珩听着,脸上的怒容渐渐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思的表情。他慢慢坐回龙椅,手指再次敲击起来。
王大人见状,知道皇帝心动了,又补充道:“陛下乃天下之主,金口玉言。赐婚圣旨一下,便是板上钉钉。他赵琰难道还敢抗旨不尊,背负逆臣之名吗?届时,他接旨,则长公主权柄尽失,他自身亦被束缚;若不接旨,便是公然抗旨,陛下便有充足理由治他的罪!如何选择,他岂会不知?”
这时,另一位心腹李大人却出列表示担忧:“陛下,王大人之计虽妙,但赵琰性情刚烈,万一他宁愿抗旨,也不愿接受一个被束缚后宅、失去光芒的长公主呢?或者,他表面接受,暗中却依旧与长公主联手呢?”
王大人似乎早有预料,从容应答:“李大人所虑甚是。故而我们还需双管齐下。一,陛下可先在宗室及重臣中放出风声,营造此乃天作之合、陛下成全佳话的舆论,将他架起来;二,赐婚圣旨中可明确强调公主婚后当以夫家为重,恪守妇德,不再预政,将此条件公开化;三,陛下可同时暗中接触边军副将,许以莫大好处,埋下钉子。如此,即便赵琰有异心,亦投鼠忌器,难以施展。”
林珩的眼睛彻底亮了起来,他反复权衡着利弊。将林昭这个心腹大患困于后宅,同时削弱赵琰的权柄和威胁,还能赚个成全臣子的美名……这确实比硬碰硬要高明得多。
“好!”林珩终于下定了决心,脸上露出一丝阴冷的笑容,“就依王爱卿之计!拟旨,朕要亲自为朕的好姐姐和朕的大将军王,赐婚!”
“陛下圣明!”王大人和李大人同时躬身领命。
与此同时,京城另一隅,大将军王府邸。
赵琰正恭敬地坐在下首,听着上首叔父和婶娘的“教诲”。
赵老将军是一位精神矍铄的老人,虽已卸甲归家,但眼神依旧锐利。他看着自己这个最有出息却也最让人操心的侄子,哼了一声:“臭小子!还知道回来?一进京城,倒是先往公主府跑得勤快,住了几日才想起你叔父婶娘?”
旁边的赵老夫人嗔怪地拍了丈夫一下:“老头子,怎么说话呢!琰儿刚回来,肯定是公务繁忙。”她转向赵琰,脸上堆满了慈爱和关切,“琰儿啊,别听你叔父的。不过……你也真是的,都三十多岁的人了,终身大事到底怎么想的?听说今日陛下还给你说亲了?”
赵琰脸上露出一丝尴尬:“叔父,婶娘,我……”
“我什么我!”赵老将军打断他,“别以为我不知道你那点心思!昭儿那丫头是好,可你们……唉!”他重重叹了口气,“你也老大不小了,总不能一直这么耗着。男人成家立业,先成家后立业!赶紧找个知冷知热的媳妇,生个胖小子,才是正理!也省得你一天到晚惦记着不该惦记的!”
赵老夫人也附和道:“是啊琰儿,你爹娘去得早,叔父婶娘就盼着你好。你看朝中那些和你同龄的,哪个不是儿女绕膝了?你如今功成名就,更该考虑这些了。若有合适的姑娘,千万别错过了。”
赵琰被两位长辈说得头大如斗,心中更是苦涩。他何尝不想?可他想要的,从来都只有那一个人。他只能含糊地应道:“叔父婶娘放心,侄儿……自有分寸。”
然而,他心中却升起一股强烈的不安。陛下今日提亲失败,绝不会善罢甘休。而叔父婶娘的话,也提醒了他,他和昭儿之间,横亘着的,又何止是皇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