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降过后,天是真的凉了。陈阳早起去挑水,水桶刚碰到井沿,就结了层薄冰,指尖冻得发麻。他呵着白气搓了搓手,往灶房走时,却见烟囱已经冒起了烟,暖黄的光从窗纸缝里漏出来,像块融化的蜜糖。
“醒啦?”李奶奶正蹲在灶前添柴,围裙上沾着柴灰,看见他进来,往锅里舀了瓢水,“我把你换的栗子干泡上了,煮锅栗子粥,暖暖身子。”
灶膛里的火苗“噼啪”跳着,映得她脸上沟壑分明的皱纹都软了。陈阳搬了个小板凳坐在旁边,帮她往灶里添柴:“奶奶,今天我去山上捡些枯枝吧,缸里的柴不多了。”
“不用急,”李奶奶用锅铲搅了搅锅里的粥,栗子的甜香混着米香漫开来,“等会儿让小虎跟你一起去,那孩子野,正好让他活动活动筋骨。”
正说着,小虎就掀着门帘跑进来,鼻尖冻得通红,手里举着个红通通的东西:“阳哥!你看我摘了啥!”
是颗冻得硬邦邦的山楂,红得像团小火苗。陈阳接过山楂,在衣襟上擦了擦,咬了一口,酸得他直咧嘴:“这么酸,你还敢摘?”
“娘说泡在糖水里好吃!”小虎凑到锅边闻了闻,咽了咽口水,“粥好了没?我闻着香得很。”
李奶奶笑着敲了敲他的脑袋:“馋猫,再等十分钟。阳娃,你把那罐蜂蜜拿来,等会儿给粥里调两勺,小虎爱喝甜的。”
陈阳从柜里翻出蜂蜜罐,盖子刚打开,就被小虎踮着脚抢了过去,偷偷舀了一小勺塞进嘴里,舌头一卷,眼睛都眯成了月牙:“甜!比城里买的水果糖还甜!”
粥煮好时,晨光刚好爬过窗台。李奶奶盛了三大碗,往小虎碗里多舀了两勺蜂蜜,又给陈阳的碗里加了把核桃碎:“多吃点,等会儿上山有力气。”
小虎捧着碗,呼噜呼噜喝得飞快,蜂蜜沾在嘴角,像只偷尝了蜜的小松鼠。陈阳看着他,又看了看灶台上冒着热气的粥锅,忽然觉得这霜降天也没那么冷了——灶膛的火是暖的,碗里的粥是甜的,身边的人是亲的,日子就像这锅粥,慢慢熬着,总能熬出最稠的暖。
吃完早饭,陈阳背着竹筐,小虎提着柴刀,两人往山上走。路边的野草结着白霜,踩上去“咯吱”响,小虎却跑得飞快,一会儿摘颗野酸枣,一会儿追只跳兔,嘴里还不停念叨:“阳哥,等会儿捡够柴,咱去看张叔新盖的鸡棚呗?他说母鸡快下蛋了,到时候换咱半筐栗子干,够不够?”
“够,咋不够。”陈阳笑着应着,弯腰捡起根粗壮的枯枝,“不过得先把柴背回去,不然奶奶该着急了。”
阳光渐渐爬高,晒得人身上暖烘烘的。小虎不知从哪儿折了根芦苇,叼在嘴里哼着不成调的歌,竹筐里的枯枝越来越满,偶尔蹦出两颗他偷偷塞进去的野果,滚出细碎的响动。
陈阳看着他蹦蹦跳跳的背影,忽然想起昨天李奶奶说的话:“日子啊,就像这灶膛里的火,得有人添柴,有人守着,才能烧得旺。”他低头看了看竹筐里的枯枝,又抬头望了望远处飘着炊烟的村庄,心里忽然踏实得很——这柴要添,这火要守,这日子,要慢慢过。
等两人背着满满两筐柴回到家时,李奶奶已经蒸好了红薯。她把红薯往两人手里塞,自己则拿起小虎摘的山楂,泡在温水里:“等泡软了,咱熬山楂酱,冬天抹馒头吃,酸甜得很。”
灶房里的热气混着红薯的甜香,把窗外的霜降天挡得严严实实。陈阳啃着红薯,看李奶奶低头剥着山楂皮,小虎趴在桌边,数着筐里的野果,忽然觉得,这大概就是最好的日子了——有烟火,有牵挂,有盼头,像这灶膛里的火,不烈,却能暖透整个寒冬。